谢则安叹了口气,说:“你至少得先告诉我,太子殿下的‘对手’都有哪些。我想要了解得全面一点,要不然做起事来会很被动。”
晏宁公主心中一喜,眉目间也染上了几分少有的高兴。
她说道:“我给你派个我母亲留下的人,他对皇室诸事很了解,你有什么都可以问他。要是有话要传给我,也可以让他入宫来找我。”
谢则安说:“殿下的意思是要把他留在我这边?这个的话,我要见了才能做决定。”
晏宁公主没生气,她说道:“没问题,我会叫他来找你。”说完她没有再试图说服谢则安,而是轻轻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和谢则安道别,叫人把自己抱上软轿回宫。
谢则安看着软轿消失在院外,心里有几分赞许。
换了个人被晏宁公主这样推心置腹地恳求,说不定早就感激涕零一口答应下来了。听到他的推拒时她也没生气,反倒在给他留出考虑的余地后就gān脆利落地离开。
有这样的心xing却没有健康的身体,实在是可惜了。
谢则安眉头皱了起来。
他比谁都清楚有些事是不能心软的。
谢则安正思考着,突然看到前方的梅丛里露出半片衣角。
谢则安怔了怔,抬眼看去,只见谢大郎站在那儿,肩膀上落满了雪,有些已经开始化了,让他的衣襟变得湿漉漉一片。
谢则安说:“大郎你一直在?”
谢大郎眉头紧皱,看了谢则安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谢则安说:“刚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谢大郎定定地看着他。
谢则安说:“你放心,就算我真的答应了也不会牵连谢府,我会想办法把谢府这边摘出去的。”
谢大郎眉头皱得更紧。
谢则安不太明白谢大郎的意思。
谢大郎见他不解,折下一根梅枝在地上写:“摘不掉。”
谢则安耐心地等谢大郎往下写。
谢大郎写道:“祖母是先皇后的姨母。”
先皇后病逝多年,平日里已经很少有人提到她,再加上谢府行事向来低调得很,所以谢则安根本没打听到这件事。谢大郎写得简略,谢则安却理解了谢大郎的意思:假如太子有什么事,谢老夫人一定会帮!
谢则安神色凝重:“你确定奶奶真的会cha手?”
谢大郎顿了顿,拉谢则安蹲下,一字一字地写:“当初京城危急,祖母拿着剑入宫保护太子的哥哥,可惜没能及时赶到。祖母觉得先皇后早早病逝是因为长子死在乱中,一直有愧于心。”
谢则安想到了谢老夫人房中的兵甲。
看来那是一段藏得很深的惨烈故事。
谢则安有点意外地看向谢大郎,没想到平时谢大郎一声不吭,对这些事却知道得这么清楚。
谢大郎似乎看出了他的惊讶,擦掉刚才写的字重新写:“说不了,听得多。”
谢大郎面上依然一片寒冰,却找不着自卑或者郁愤的qíng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谢大郎自个儿都不在意了,谢则安当然不会瞎怜悯。他大大方方地说:“那我以后有不懂的地方你可得提醒我。”
谢大郎看了他一会儿,轻轻点头。
两个人在雪地里蹲了小半天,站起来时腿又冷又麻,简直不像是自己的了。谢则安招呼谢大郎:“走,我们跑个十全八圈暖和暖和。”
谢大郎虽然不觉得跑圈有什么用处,但也承认跑完后确实比较暖和,所以跟在谢则安后面跑了起来。
大概过了一炷香左右,正在陪跑的谢大郎突然警惕地抬起头,盯着左侧的院墙直看。
谢则安停下来,纳闷地问:“怎么了?”
谢大郎顿了顿,在雪地上写:“有人在看我们。”
谢大郎刚写完,一个黑影就翻下院墙。那是个五十几岁的老人,站在那儿就像根竹竿似的,又瘦又直。他有一双丝毫不显浑浊的眼睛,那目光过于锐利,以至于与他视线相触时很多人都会不由自主地避开。
谢大郎以防御的姿势挡在谢大郎跟前。
谢则安稍微一想,推开了谢大郎上前问道:“您是公主殿下派来的?”
老人的目光落在谢大郎身上好一会儿,才转向谢则安,朝他点了点头。
谢则安早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个重要技能练得炉火纯青,一看老人极不寻常,语气变得更加恭敬:“有劳了,不知您怎么称呼?”
老人说:“叫我梁捡就好。”
谢则安觉得这名字怪怪的,不过没多说什么,麻溜地喊:“梁叔。”
梁捡面色发沉。
他说道:“我不知道你给晏宁灌了什么迷药让她那么相信你,但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别把花招耍得太过。”
谢则安听到梁捡喊晏宁公主“晏宁”,更确定这人来历不一般。他乖巧地回答:“京城能人无数,我哪敢耍什么花招?”
梁捡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直截了当地说:“左边的房间我要了,有事要问的话可以过来,没事不要打扰我。”
谢则安已经见识过姚鼎言那种怪人,对梁捡这作派倒没怎么在意。他对谢大郎说:“大郎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谢大郎点点头。
谢大郎正要转身离开,梁捡突然喊住了他,问道:“你就是谢大郎?”
谢大郎一顿,点头。
梁捡说:“原来是谢晖他们的孙子,难怪。”
谢则安嗅出了这话里的不寻常,追问:“大郎怎么了?”
梁捡冷笑:“和你没关系。”
谢大郎转头看了梁捡一眼,又用眼神朝谢则安道别,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捡没想到谢大郎听了他的话居然一点好奇心都没有,本来准备要说的话都被憋了回去。
谢则安在心里猛夸了谢大郎一顿。
gān得好!
对这种想吊人胃口的家伙,就该让他憋着话没法说!
当然,谢则安没敢把这份小得意表露出来。他明显感觉梁捡不喜欢自己,也不想再自讨没趣,所以乖巧又恭敬地说:“梁叔您也休息吧,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吩咐底下的人去置办。我要先把需要知道的东西好好理一理,等我理明白了再找您问。”
谢则安姿态摆得十足,梁捡也不好把嫌恶表现得太明白,只好微微颔首当做回应。接着他没多看谢则安半眼,直接进了他自己选好的房间。
谢则安以前遭过太多冷眼,这点小事根本没放在心上,反倒觉得梁捡明明那么厌恶他却又bī迫自己奉命行事的模样很有趣——这时代的人有时候实在忠心得可爱。
眼看梁捡也走了,谢则安开始认真思索接下来该怎么选择。
既然谢府注定摘不出去,要怎么选其实再明显不过。
他得承认“从龙之功”听起来有点诱人——至少他可耻地心动了!
要是将来赵崇昭那胖子真能登上帝位,他可是大大的功臣,功名利禄手到擒来,平步青云都不带喘气的,想想就觉得很慡!
可惜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
从赵崇昭这“龙”真的靠谱吗?
第30章
赵崇昭最近都在忙修《本糙》的事,晏宁公主见完谢则安后就去找赵英,向赵英提出要给赵崇昭重选东宫侍读的事。
上次赵崇昭出事,赵英直接把东宫的人换了一批,东宫侍读也统统被打发回家不再让他们陪侍在侧。
听到晏宁公主的建议,赵英抬头看着她。
有时他对晏宁公主心软并不仅仅因为她是他女儿,而是因为女儿和儿子之间的感qíng让他想起自己和长公主之间的兄妹qíng谊。当初他在夺嫡之争中也处于劣势,能杀出一条血路除了手掌重兵之外更是得益于长公主在京城斡旋。要不是妹妹帮他奔走,他这么个远在边境拼杀的皇子早被遗忘得gāngān净净了。
赵英说:“你有什么人选?”
晏宁公主低头不语。
赵英说:“你今天出宫了?”
晏宁公主并没有吃惊,赵英会知道她出宫一点都不奇怪,她想瞒住的人只有赵崇昭而已。
她说道:“嗯,我去见了一个人。”
赵英没有说话,静待她的下文。
晏宁公主说:“我见的人是谢三郎。”她抬起头认真地说,“如果和以前一样选三位侍读的话,我想留一个位置给谢三郎。”
赵英面色一凛。
他问道:“你知道谢三郎的身世吧?”
晏宁公主说:“我知道,他和我坦白过了。”她直视赵英的眼睛,“我把梁叔派了过去,假如连梁叔都认同他的话,父皇应该不会再反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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