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之前是贪赃枉法的张知府家,后来被撤职,搬走了。
这个府院她是还记得的,有那么一点不好的回忆。
不过还好,一年以前,知府便换了人了,放下糖豆,青萝牵起了她的手,边走边玩过了好半晌才是走到,糖豆人小腿短,也是累真的累了:“我走不动了啊!”
站了学堂的大门前,青萝再次将她抱起:“谁想到走这么远呢,早知道我们就坐车了。”
她也是懊恼,总觉得自己是什么事都做不好的,心qíng又是低沉了下来,抱着糖豆走进学堂,所有的门都虚掩着,不知道为什么,教学的先生都不收钱的,为什么学生还不多,她也是累了不愿再带孩子到处瞎走了,这才进来的。
院子里空dàngdàng的,似乎没有人。
糖豆抱着她的颈子,见她探头探脑地不知往哪里走才好,往一条青砖路上指了指:“那边。”
青萝左右看看,身体已经先一步听这小不点的话往那边去了:“你怎么知道?”
糖豆变戏法一样不知哪里摸出了一个糖来,放了口中,含糊不清地:“一看就没有人好好打理学堂,这条路青砖fèng隙里的糙都被踩倒了,那边却长得很好。”
青萝对她的dòng察力向来是佩服的,才要夸她走上青砖路,对面一人匆匆而来。
他一身白衫,抱着一摞书册脚步匆匆,口中还自言自语念着什么,一抬眼瞧见她了,不等到了面前,怀里的书册散落了一地。
这人好生眼熟!
青萝也是定睛,越看越是觉得哪里见过,她放下糖豆,牵着她手快步上前,他也是走过来了,面面相觑时,他不敢置信地指着她,一脸惊疑。
她记忆复苏,终于把他记了起来,啪的一巴掌将他手打掉了,警惕地护着糖豆还往回退了退:“是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真是声色俱厉,可男人偏偏是手脚俱软,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了。
青萝才要转身,另一头蹬蹬蹬跑来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孩子们,他们都围了男人身边,一口一个先生的叫着,还低头帮他捡起了书册来。
她站住了:“你就是这里的先生?”
他也蹲了下来:“嗯,浑浑噩噩活着,被人打醒了,教教孩子们,也算为我阿耶积点德了。”
这个眼熟的人,不是别人,竟是之前张知府家的混账儿子张衿,也难怪学堂里面的学子不多,他当初可是广州城有名的不学无术,张知府的混账儿子,都知道他,若不是当真穷苦到不行,有几个会把孩子送到这来的。
青萝可不愿与这样的人有什么纠葛,也不愿探究他有怎样的人生,拉起糖豆就走:“遇见你也算晦气,我们还是走吧。”
说走便走,这回可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几个孩子帮着捡起了书册,张衿站了起来,挨个揉了揉头,恋恋不舍地看着女人的背影,想到她手里握着的孩子小手,终究是叹了口气。
晌午时候,明晃晃的日头挂在头顶上,马车里闷热了起来。
徐良玉一手托腮,一手不耐地在车窗上轻轻敲着,一下又一下的,安全起见,她从不抛头露面,都是柳相宜出面去办的,如今的唐朝律法,从商者地位更是低下,官者五品以下不得从商,否则便坏了仕途规矩,从此行商者行会便是更兴了起来。
绢行,布行,米行,生铁行,药行,ròu行,油行、果子行、靴行,各种各样的行会,不管去了哪里,只要你想开店铺,哪怕只是一个走贩,也需要经过行会会长的同意。
当然了,所谓的同意,无非也是jiāo会费,遵守各地行会规矩。
广州这边海产较多些,行会也没那么多,才和柳相宜一起选了这个地方,既临海,有什么风chuī糙动还能立马逃走,而且商业并不那么发达,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自从三年以前,海路便是通了。
通行自由给商贾们带来了无限商机,此时瓷器和玉器是大家的主要货换物件,海外的琉璃球子,各种欧洲的小东西也依旧很是盛行。
她通常不走寻常路的,这回带回来了许多香丸。
各种作用的,东西小还方便携带,武后这两年越发的痴迷佛家,大肆修建寺庙,早在营建恭陵的时候,就耗费过亿,人厌苦之,真是积三省民力用了四个多月修建而成,其中导致了两次役夫逃亡事件,死伤无数。
如今民生怨声载道,各省明着在减赋,实地里增加了不少商税。
徐良玉野心不大,就想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香丸带回来之后,她还想逐个分析下,就地取材,也免了来回倒运,原本以为到行会也就是打个招呼的事,可柳相宜进去了好半晌,却还没出来。
她等得有点不耐,掀开了窗帘,往外张望。
马车在街路的另一侧候着,她也是才一露脸,从酒楼里面匆匆走出来几个人,柳相宜和一个老者一起走在前面,他下意识往这边瞥了一眼,那老者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来,当即与她打了个照面。
徐良玉立即放下了窗帘,坐直了身体。
街外的人还在送行,柳相宜连连欠身,让回。
老者笑笑,原本还端着的架子也松软了许多:“那是令夫人?可是好样貌,郎君好福气。”
柳相宜勾唇笑笑,没有应是,也没有否认。
告辞离去,他快步穿过了长街,这便上了马车,徐良玉正拿着团扇给自己扇着风,他坐了她的对面,拿出了契约,递了过来。
早在离开时候,他便做了虚假的身份,化名刘生。
如今正是用了这个名字,徐良玉拿在手里,也终于展颜:“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差错,怎么这么半晌,会长不好相与吗?”
马车渐渐驶离,她轻挑着窗帘,在fèng隙当中瞥着外面。
刚才酒楼的门前,老者还在,他似乎望着这边,看了一眼,她皱眉:“真是奇怪。”
从前行会分明就是收了好处费用,便任由你自己随便折腾去,如今竟是麻烦许多,她讨厌麻烦,瞥向柳相宜,也是狐疑之色。
他却还想着临上车之前,老者说的那句郎君好福气。
一抬眼撞见她目光,忙是低头:“是麻烦许多,不光是户籍严行查办了,行会里似乎还有官府的人跟着,不过多半是故意刁难,总还是多要些会费,给了他也就了事了。”
徐良玉嗯了声:“花点银钱不算什么,拿到契约就好。”
柳相宜笑笑:“现在就去坊间看看?可着今天都办妥得了。”
她有点心不在焉地,光只看着他,一早起来青萝虽然没说什么,但一直是在躲着他的,毕竟是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心都向着她的。
瞥了他片刻,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也有点懊恼,不该让青萝自己去问的,也无耶娘,也无娘家人,光只她一个亲人,好歹应该她出头问了才是,也省得今日尴尬了。
男人见她总看着自己,也是抬眸:“怎么了?”
也顺着他这话,她才是开口:“按道理说,你我qíng同兄妹,也和一家人没什么分别,所以我就直说了吧,其实我想给你保个媒,你看你也二十几岁了,这几年跟着我们东奔西走的,一直也没成个家,昨个儿看着青萝我就想寻思着,她也不小了,你觉得她……”
柳相宜不等她说完,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拒绝:“不,柳某无意成家。”
他目光哆哆,还有点冷漠,徐良玉咬唇:“看来你是不喜欢她,那就当我没说过。”
他张口yù言,但她却已转过脸去了。
走了闹市了,车外一片喧闹,她一手挑着窗帘,偏脸往外看着。
他眼力极好,抬眼能看见她细碎的绒发下,洁白的颈子白得过分,忙是低头。
片刻,徐良玉忽然叫了一声停车,马车当即停了街边,她探出窗外叫了一声,很快,青萝抱着糖豆快步走了过来,她把孩子先放了车上,竟是连上车的力气都快没了。
徐良玉让糖豆先钻进了车里,伸手拽她。
青萝一上车,便是拿起水囊给糖豆喂水,小糖豆喝了两口,她自己扬着脸咕嘟咕嘟将水囊里面的水喝了个gāngān净净,才是瘫倒在窗边。
柳相宜抱着糖豆,青萝靠了徐良玉的身边,侧歪着:“天哪,幸好遇见你们了!”
徐良玉无语地拿出帕子来给她擦嘴:“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带孩子走出来这么远,迷路了?”
青萝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是愤愤道:“别提了!今天见了个晦气的人,出来没注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说着低头揉着腿,直说着痛。
面前就是柳相宜,早起看见他还觉得不自在,现在看他眉眼,与平时没什么分别,去了她自己脑补的太多光环,竟然也觉得没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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