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玉回到屋里时候,旺儿已经伺候着檀笙上chuáng躺下了。
他今日jīng神不错,侧身歪着,两手还在人偶的辫子上摆弄着,也有几分童趣。
她拢着袖子,大步跳着脚,一步步癫了进来,心qíng似乎不错的样子。
檀笙抬眼,见她脸色又垂了眼:“怎么这般高兴,有什么好事吗?”
少女嗯了一嗯,在青萝的伺候下洗手洗脚,一会又不知想着什么事,在梳妆台旁翻腾半晌,叮叮当当地总不消停。
去接她的车夫和眼线自然是jiāo接了下,先行回过话了,宋凛在巷口徘徊了半晌,然后给她拽一边说了几句话,因为巷口高墙处太暗,也看不真切,听不真切。
檀笙推开手边的人偶,仰面躺倒。
过了半晌,也没等到少女的回答,徐良玉正在铜镜前面坐着,她背对着他,手里拿着那块玉,正是仔仔细细地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是一块瑜玉佩,在章怀太子墓里捡到的,应该是太子妃的也说不定。
上面的镂空雕工可是了得,她举在眼前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蹊跷。
冒然也不敢去问别人,她随身收好,徐良玉这才想起檀笙刚才似乎问了她什么,回身踱了他的chuáng边来。矮桌上的烛火跳得厉害,檀笙闭着双眼,脸色不太好,他双手jiāo握在被上,倘若不是能看出还有浅浅呼吸,都会产生一种这人去了的感觉。
蹲在chuáng边,她就盯着他看。
有好半晌都没有发出任何的动静,闭着的眼睛这就睁开了。
檀笙才一抬眸,便对上她的笑脸,她双手捧脸,像是馋腥的猫儿见了鱼儿那般看着他:“檀笙,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你还记得那时候呃那个……我从前是什么模样的?”
他瞥着她,挑眉:“我今日见着宋三郎了,他见我身体不能自主时候像见了鬼,那模样有些可笑,可惜你没去,没见到。”
她听他无缘无故又提起宋凛了,顿时别开了脸去:“好端端提他gān什么,扫兴。”
少女脸上未来得及收起的复杂qíng绪,被檀笙尽然收入眼底,他心一沉,自然是又闭上了眼睛:“我累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你也早些歇息吧。”
说着手一动,又是恢复了刚才模样。
徐良玉还捧着的脸,顿时被她自己揉了又揉:“好吧。”
她今日冷不丁听见青萝说起西厢记和西游记,心里砰砰直跳,虽然疑云重重,但是也觉得自己和那少女徐良玉又密实了一层关系。见到宋凛的时候,竟是恨不能抽死他!
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宋凛那样的人,不管是哪个徐良玉,都饶不了他。
片刻就计上心来,由此回来的一路上都在盘算事qíng,心qíng好得出奇。
没想到在檀笙这想打探下过去的事qíng,被他一盆冷水浇了透顶,不过他是病人,没有jīng神应付她是可以理解的,脱衣上chuáng,就按着平时习惯躺了外侧。
玉被她贴身收着,睡不着不由得拿出来继续看。
外面北风chuī过窗棱,扑棱扑棱不知打着什么东西直有响动,徐良玉挨了檀笙紧些,正要收起玉,身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此时正偏过脸来看着她:“刚才忘记告诉你了,公主替去世的荣国夫人祈福,出家为女道士了,今年不能来洛州了。”
也就是说,他之前与她商量的办法不可行了。
少女手一顿,才要收起的玉便被檀笙拿了过去:“拿这块玉做什么?”
徐良玉自然不能说实话,当即敷衍地笑笑,又一把夺了回来,放入自己枕下:“喜欢啊,越看越喜欢。”
他看向她的目光里,这便又多了些东西:“你喜欢?”
她当即点头,不容置疑地狠狠点头。
她平时从未多看一眼,他还以为她不喜欢呢,垂下眼帘,檀笙自嘲地笑了:“竟是骗我,当真喜欢的话,我送了你这么久,你怎不记得我。”
第十三章
诶?
他说什么?
他说了什么?
他说这块玉是他送给她的?
少女眨眼,随即对着他嘻嘻一笑,翻身趴着看他:“这不是拿出来逗你吗,我当然记得了,横竖也睡不着,不如你跟我说说,你第一次见我时候,是怎么个样子的?”
她眼底似有深深的漩涡,不过檀笙显然没有那么容易打发:“你记得,记得什么?”
很显然,她脸上微小的qíng绪变化,他都没有放过。
她道行没有他深,无奈地举手做投降状,连连告饶:“好好好,我错了,我胡说的,原想糊弄过去,现在看来夫君更厉害,可我不是不记得你,这场大病,从前很多事都记不真切了,我也是很是烦恼。”
她这一次,可是说的真话。
檀笙看了她片刻,终是对着她叹了口气:“彼时我正少年,每日去各处酒楼坐坐,了解民qíng,第一次遇着你,你便站在说书人的高台上,与人论这商道,博弈赌钱。我心想谁家的小姑娘,怎这般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坐了听一会。”
徐良玉显然很是感兴趣,摇着他的胳膊直晃着:“给我讲讲,快给我讲讲。”
他定定看了她片刻,才是轻轻拂开她的手:“你从前悄悄混迹在市井当中,也无时不刻不在寻求商机,这几年别的不知怎样,就只说谎的功力可是见长,这块圆玉乃是我最后的保命符,年少之时殿下所赠,既给了你,你当好好收起,不得轻视。”
她还待要问,他却已是闭上了眼睛:“这个时候,你当好生想想,公主不来洛州了怎么办,而不是费神诓我。”
他这小脾气来得有点莫名其妙,她甚至都来不及问他,他便是翻身背对着她去了。前后说了这么几句没头没脑的话,仔细一品,明着听是夸她能说会道,可很明显是话里有话。
可她没有骗他,这块玉是她在章怀太子墓捡到的。
如何能有他送她玉的记忆,若说做错,也只是下意识敷衍他说当然记得的那句话,除此之外真是不知怎么回事了,本来也是忙了一天,又累又乏,不多一会儿就睡着了。
说来也巧,从前那些已经忘得七七八八的记忆,忽然入了梦来。
起初就是乱七八糟的梦,有的时候她是个婷婷少女,有时候她是个小小孩童,有时候梦里有别人,有的时候梦里只有她自己,不像是现代的她,戴着面具生活,只觉得肆意得痛快。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梦里都能笑出声来,她梦见了小小小小的徐良玉。
小小的她,半长的头发披散着,头顶梳着两个可笑的包子头,一双大眼睛又黑又圆。
她套着一身长长的灰扑扑的袍子,手里拿着一根木棒,坐在木马上来回摇晃着,口中还念念有词不知说着什么。木马边蹲着另外一个小不点,扬着脸看她一脸新奇。
小徐良玉拿着那木棒轻轻在她头顶一敲,装模作样地叹着气:“你这猴头,又淘气了。”
话才说完,头顶日头已经被人遮住。
她抬头,看见徐有义更年轻些的脸,看着她正是无奈地摇着头:“良玉,你又穿我的袍子玩。”
徐良玉瞪着他,一脸的不高兴:“师傅,您老人家回来得太晚了,我不和你好了。”
说话间男人已经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他变戏法一样,自怀里拿出一大纸包来,举在她头顶:“看看,你最爱吃的的王记蒸饼,要不要?不要都给你阿姐吃了!”
说着他转身就走,急得她直在后面喊他:“爹!爹爹!”
男人回头,偏脸憋着笑意看她:“说多少次了,叫耶,阿耶,耶耶,不是爹爹。”
她学着叫了一声,跳下木马奔着他就跑了过去,结果长长的袍子绊住了她的脚,整个人直直摔在了地面上。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徐良玉手一动却是醒了过来。
她一手放在心口处,还能感受到自己飞快地心跳声。
梦境是这般地真实,真实得身临其境。
睁眼一看,天已经大亮了,檀笙依旧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她赶紧爬了起来,抻个懒腰下chuáng。
洗漱一番,平时早就醒过来的人还没有动静,她爬过去扳着他的胳膊,也不知是迷糊着还是清醒着,檀笙胳膊一抽出去,轻轻一拐就推开了她。
她不以为意,转身就走。
在他这打探不出什么,那也可以到青萝那打听打听,总觉得十分诡异。
徐良玉给她讲过西游记西厢记的话,难道这姑娘从前也是穿越过来的?
还有梦境当中,她的模样。
总觉得哪里不对,有一条线,想要连起来还没有头绪。
仿佛是印证了她的梦一样,晨起早饭就是蒸饼。
唐朝还不兴炒菜,面食以饼居多,多是麦面加配料做的,各种口味也是层出不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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