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笑道:“再度恩宠?陛下一直都宠爱着贞婕妤,不曾厌弃,何来‘再度’一说?”
柔婉仪见她接话,心中大喜,语速也快了几分,“娘娘何必装糊涂,您明白臣妾的意思。如今贞婕妤的恩宠早不如从前了,陛下最喜欢的,分明是娘娘您……”
“柔婉仪。”顾云羡忽然冷了声音,“请慎言。”
柔婉仪呆住,愣愣地看着她。
“陛下乃有道明君,自然明白恩宠均分的道理,对六宫姐妹都是一样的。不存在喜欢谁、不喜欢一说。”她神qíng淡淡,“本宫不希望再听到有人在背后这么议论君王。”
柔婉仪嗫嚅道:“臣妾……臣妾明白了。”
顾云羡打量她片刻,放缓了语气,“不过,本宫明白你想说什么。”
柔婉仪抬头。
顾云羡神qíng温和,“妹妹一贯与贞婕妤jiāo好,贞婕妤受宠,对妹妹来说也是件好事啊。怎么妹妹看上去竟十分担忧?”
柔婉仪垂眸,似乎不知道怎么解释。
“说起来,妹妹生产那夜,后宫竟无一个主位宫嫔,倒真是稀奇。太医署早jiāo代下来,妹妹生产之期便是那几日,宫中定是要留人的。纵是陛下兴致高昂,一时疏忽了,也该有人提醒才对。”顾云羡仿佛忽然想起来什么,困惑道,“贞婕妤与妹妹这么好,她应该记得妹妹那几日便妊娠期满,怎会由着陛下把人都带走了?”
诸位宫嫔们会都不在,根本是皇帝为了封她为婕妤,而刻意为之。但这些柔婉仪并不知道,她正好可以用这个来挑拨她与贞婕妤,彻底打破她们之间已经支离破碎的关系。
柔婉仪闻言浑身一颤,苦笑连连,“她?她怎会记得我几时生产。我看在她心里,巴不得我这个孩子生不下来才是!”
这话说得有些恶狠狠,完全不是她一贯温柔乖顺的样子。看来在她心中,对景馥姝的积怨已深,绝非一日两日。
也许从梅园之事开始,她便知道景馥姝对她的孩子,心存加害之心。
柔婉仪忽然下定了决心般,眼神沉毅,“娘娘,臣妾知道娘娘与贞婕妤不同。尽管宫里对您有许多不好的传闻,但臣妾相信那些都是别人恶意编排出来的。”恳切地看着她,“您是个心善的。从您愿意保护臣妾的孩子开始,臣妾便知道您是个心善的。”
她再次跪下,这一回,顾云羡没拦住她。
“实不相瞒,臣妾如今已不敢再跟随贞婕妤了。臣妾这些日子一直害怕,怕不知哪一日便被她给取了xing命,然后我的儿子便成为没娘的孩子,谁都能上来践踏、加害!臣妾一想到这个,就怕得整夜都睡不着。”柔婉仪泣不成声,“娘娘,臣妾如今在宫中,也只敢信您一个了。臣妾知道过去我有许多冒犯之处,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宽宥臣妾!”
顾云羡冷眼看着这个跪地哭泣的女子,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上一世,她是因为害死了她的孩子而被处死。这一回,她躲过了那个劫难,她也顺利地生下孩子。她们都是幸存下来的人,景馥姝是她们共同的仇人。
也许这便是,她们的缘分。
她慢慢蹲□子,握住她的手。柔婉仪惊喜地看着她,脸上泪痕未gān。她直视她的眼睛,慢慢道:“本宫从来就没有怪过你,又何谈宽宥呢?本宫知道,你本xing纯善,从前只是被人骗了而已。”
37算计
当天下午,关在大正宫处理了大半日朝事的皇帝,收到了含章殿送来的小匣子。大正宫规矩,陛下在做正事的时候,后宫的消息如非特别重要,一律不许打扰。所以宦官将小匣子送进来的时候,东西已经送来了一个时辰。
皇帝跪坐在案几后,看着吕川从小huáng门手中接过匣子,再小心地把它放到他面前。
檀木所制,幽香隐约,匣子上还有jīng美的雕纹。
从看到匣子时,他就大概猜到了是什么,却没说话,只是动作随意地伸手将其打开。
是一对香囊。
一个明huáng,一个雪白,上面以细密高妙的针法绣着并蒂双生的莲花,旁边是娟秀的一行小字,“水月jīng魂同结愿,风花qíngxing合相思”。他眼光毒辣,认出白的那个,正是中秋次日,他在含章殿见过的花样。
这是她承诺过的回礼,拖了这么些日子,他还当她忘了,谁知今日竟这么突然地送了过来。
面上还是没什么表qíng,心中却有一种奇怪的qíng绪慢慢滋生。仿佛年幼时,母后承诺说会亲手给他做芙蓉糕,却总是因为太忙而一拖再拖。他心中分明挂念得紧,却憋着一口气不去提醒,到后来满心悲哀地认为她肯定已经不记得了。谁知道某天一觉醒来,就看到母后坐在榻前,面前的案几上,端端放着他思念已久的东西。见他醒了,母后一壁看手中的竹简,一壁轻描淡写道:“今早得空,就去厨下给你做了。漱过口就过来吃吧。”
那一刻的欢喜,即使多年之后他还清楚地记得。
看着手里的香囊,他心中好笑。自己这是怎么了?不过一对香囊,居然联想到那么远去了。
真是越来越魔怔了.
当天晚上,皇帝没有意外地去了含章殿。
顾云羡立在殿门口等他。微风中,她衣袂飘飘,头发也被chuī得有些凌乱,然而她全不在意,面上的笑意十分柔和。皇帝远远看着她,又想起香囊上绣着的“相思”二字,心里的某根弦忽的一动。
厨下准备了许多冬日进补的吃食,皇帝还是一贯的好胃口,难得的是顾云羡也用了不少。看着她被热气熏得微红的脸颊,皇帝笑道:“朕看你最近气色好了许多,不像从前那样虚弱了。”
“臣妾的身子一贯就好。”顾云羡笑睨他,“是陛下自己把臣妾想得太娇弱了。”
她说话时神qíng娇俏,眼波流转,皇帝只觉得仿佛有艳光从她眸中泻出,让他看得目眩神迷。
不自觉的,他上身微倾,右手抚上她的脸颊。顾云羡感觉到他专注的眼神,脸颊微红,“陛下……”
声音微弱,如同小猫的叫声。
他觉得喉头发紧,手顺着下去,覆上她的眼睛,遮住那让他迷乱的源头。
顾云羡正在困惑,他却又忽然把手移开。凝视她许久,他无奈地叹口气,仿佛认命。
大掌捧住她的脸,额头相触。两人的目光jiāo缠,他喃喃道:“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一侧。1”
色授魂与,心愉一侧。
她这么看着他,他真是欢喜,竟舍不得不看.
这个季节煜都还不算多冷,是以宫中并未开始烧地龙。含章殿东殿的chuáng上铺了又厚又暖的被褥,顾云羡靠在皇帝的怀中,半分也不觉得冷。她枕着他的手臂,他的手顺势把玩她乌青的发丝,两个人都有些懒洋洋的,低声说着闲话,不时低笑一声。
说着说着,话题以一种十分自然的方式,转到了昨日马场的风波上。
“也不知那些驯马师是怎么办事的,竟会出这么大的纰漏!”顾云羡神色忧虑,“臣妾现在想来真是后怕,若陛下真的上了那匹马,又或是陛下没有接住贞妹妹……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皇帝安抚地拍拍她的肩,“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么?你就别自己吓自己了。”
“臣妾是觉得不安心。”她蹙眉,“连御马都能被人动手脚,也不知如今内廷的戒备懈怠到什么地步了……”
她语声忽住。
皇帝想了想,“竹央前阵子打理后宫,做得也算有模有样,朕还当她是个可靠的。谁知如今她加上月娘两个人,却让底下人疏懒成这样了。”
“陛下误会了,臣妾方才的话不是在指责毓淑仪和明充仪……”她解释道。
“没关系,你便是指责她们也没什么。”他淡淡道,“这事儿本是她们办得不好。”
顾云羡想了想,换了个话题:“陛下今日可去看了贞妹妹?她还好么?”
皇帝漫不经心地笑,“朕忙了一整天,晚上就来了你这里,哪有空去看她。”
顾云羡心中早已猜到,面色却没露出分毫,“陛下这么说,倒是臣妾的不是了。”
他饶有兴致地低头看她,瞅了一会儿重重点头,“可不就是你的错嘛!你若是不送来那对香囊,朕兴许便看她去了。”
她自然知道。之所以选在进入送去香囊,为了就是不让他去看景馥姝。不然若是景馥姝跟他哭诉几句,谈谈旧qíng,他一怜惜,还不知会怎样呢!
要抢人,却又不能做得太直白,实在是考验水平。她正在发愁,就发现香囊做得差不多了,这才找到个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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