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见得着,也会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顾不上。很快,紧张的期末和有名无实的寒假,就随着纷纷扬扬的第二场冬雪,如约而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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牲口班进入了昏天黑地的期末复习阶段,即便是高建峰,也拿出了比平时多两分的认真态度。
夏天有时候看着他在大课间,抓紧时间似的背着政治书上的重点,一面会觉得特别好笑,一面又觉得隐隐有些心疼。
他是知道高家父子的那个约定的,其实刚听那会儿,夏天以为充其量不过只是个玩笑,但现在不然了,他清楚的了解到高克艰的铁血作风——连六岁的小孩都舍得下手折腾,可见他是真的想让儿子当兵,所以搞不好真能为了所谓排名,硬bī着高建峰去考军校。
不管高建峰在同龄人中,看上去多么qiáng悍、多有担当,或者多有威望,说到底,他也只是个不满十八岁的少年人,在更有力量也更为qiáng大的成年人面前,依然会显得脆弱,甚至不堪一击。
这么一想,夏天立刻放下了他的政治笔记,决定对这门考试采取顺乎自然的态度,听天由命。
于是在他有意“放水”之下,高建峰在本学期末,又再度蝉联了他的年级第一。
一月中旬,还差一周就要过年,学校终于放了寒假。
随着放假通知一起下发的,还有一摞摞厚厚的练习册和一张张雪片似的卷子,让人丝毫感受不到假期的欢愉,而周妈对学生脸上的痛苦表qíng也无动于衷,面不改色地开始雪上添霜:“假期通知上都写了,学校定于过完年后一周开始补课,也就是说,这些卷子你们要在十天内完成,都抓点紧啊,别十天之后让我看见一个个脑满肠肥、睡眼惺忪的茄子样。过年不是理由,往后有的是年让你过,高考可就这一回!等再开学,高考倒计时的牌子马上也要挂出来了,一个个的都好自为之吧。”
这番话说完,教室里被霜打了的茄子们,顿时更加一蹶不振了。
在一片哀鸿遍野中,夏天十分冷静且有条不紊地为自己申请了假期住宿。
在此之前,他接到过陈帆的电话,陈帆本意是想让他元旦的时候回去吃个饭,被他以复习忙作为借口推拒了。不过现在放寒假了,她倒再没说让他回去的话。只是夏天想着,过年总还是要去一趟徐家的。
这是人之常qíng,不光得拜年,他连礼物买什么也都一早就想好了。
也不知什么原因,徐卫东似乎并未按原计划转业下海,直到现在还赖在部队上。夏天认为徐卫东属于无利不起早的典型,之所以不走,要么是觉得可能有升迁机会,要么就是那边承诺的条件还没落实。
而徐老太和徐qiángqiáng仍然还在徐家,徐卫东为侄子联系了一个学前班,看来明年九月,徐qiángqiáng在省城入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倒是陈帆的声音语气,听上去比之前恢复了些jīng神,但显然,她对前阵子徐冰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知qíng。
陈帆只是担心徐冰的学习,这次期末成绩,徐冰排名下滑得非常厉害,从之前的前十,一下子跌到了二十开外,仅仅处于中游水平,物理更是险些没及格,陈帆在电话中透露出的意思,是希望夏天能帮着徐冰补习一下。
夏天理解她的心急,或许,她还打算借此来缓和一下自己和徐冰之间的关系,但终究太一厢qíng愿了,也太小看叛逆期青chūn美少的骄傲与倔qiáng了。
对于徐冰,夏天有自己的想法,之前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徐家隐藏的矛盾迟早有被激化的一天,他能阻止徐冰一次,却难保她会有下一次,以她脑残的程度,一旦冲突爆发,指不定又会整出什么大麻烦来。
在此之前,夏天本不想参与,只把自己定位成一个冷眼旁观的看客,加上要备战期末考试,他腾不出手来。但现在不同了,有的是时间和jīng力,他觉得自己至少可以为陈帆争取些利益,哪怕做上一点点努力也好。
何况他始终没忘记,那天在小胡同里,徐冰一出手就给了那群小流氓一沓人民币,而以他对钞票的敏感度,那一摞,应该有两千块。
在初中部的停车棚外找到徐冰,夏天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截了当地问:“你拿了家里的钱,你妈知道吗?”
赵盛华在学校门口堵夏天,以及后续高建峰出面摆平的事,徐冰早有耳闻,所以前阵子在学校里,只要远远看见夏天,她恨不得都要躲着走,眼下被迫面对面了,她多少还是有些气怯,只能qiáng撑出一张冷脸,扬声反问:“你算老几啊,管得着么?”
“我是老几也不用你cao心,”夏天怼回去一句,伸臂堵住了她的去路,“你偷拿了你爸妈的钱,现在他们可能还没发现,但早晚会知道,到时候打算怎么收场?如果你想栽赃到我头上,我当然就有权过问。”
徐冰的确这么想过,不防被他说中,眼神顿时慌了慌,继而恼羞成怒溢于言表:“你要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怕我妈看不上你,那还真有可能!自打你来了,我们家有过好事么?你住我们家的、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连你现在这身衣服都是我妈花钱买的,可你想过报答么,将来还不是拍拍屁股就走人,吸血鬼!和徐qiángqiáng一样让人恶心!”
夏天也不生气,只是好整以暇地笑笑:“可吸血鬼徐qiángqiáng要和你同住一个屋檐下了,你除了找几个小流氓gān点不计后果的蠢事,就没别的办法了?”
徐冰本来满脸不耐烦,直到听见最后一句,才掀了下眼皮,抬眼看看夏天,她忽然怔住了。
夏天脸上的表qíng,让她觉得既陌生,又有几分不可捉摸感。
她惯常见过的夏天,都是冷淡漠然的,不管她的白眼和冷言冷语怎么劈头盖脸,好像也波及不到他的qíng绪,就像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一颗石子投进死水里,完全激不起一点反应。
时候久了,徐冰也觉得挺没意思,可她就是忍不住!
要说她对夏天,其实并没有什么切齿痛恨,所有的厌恶都只是一种移qíng后的效果。她真正鄙夷的,是那群生活在乡下却不断榨取他们家的亲戚,还有那个总是偏向那群人、永远拎不清亲疏远近的父亲。
根本就不是这个看上去,和实际上都完全无害的夏天。
而此刻,站在他面前,几乎高出她一个头的少年,不再淡然,也不再看不出任何qíng绪了,他比以往要更加沉郁,略显消瘦的下颌微微扬起,从坚毅的弧线里透出一种冷酷的自信和自制力,她茫茫然地看着,脑子里闪过那天在小胡同里的画面。
——少年眉梢眼角埋伏着深重的煞气,下手jīng准,毫不犹豫。
要说美少女的脑回路,总算也回光返照一下,她终于想起夏天和徐qiángqiáng好像也不怎么对付,俗话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么她或许可以和这个yīn郁又让人猜不透的表哥,暂时结成个联盟?
徐冰带着一丝犹疑,难得连语气都谨慎起来:“你到底什么意思?”
夏天极轻地笑了下:“说个办法给你听,如果你够聪明,cao作得好的话,以后至少不用担心和徐qiángqiáng同住一个屋檐下。”
第20章
年三十这天下午, 夏天拎着两大袋子东西,回到了阔别一个多月的徐家。
部队上大概不兴贴chūn联, 徐家大门前还是光秃秃一片, 门里头倒是挺热闹,陈帆系着围裙,正在擀饺子皮, 对于夏天的大包小裹,她十分不满,接过来之后就开始埋怨。
“怎么回小姨家还带东西,左手一只jī右手一只鸭啊,忒不像话了!”
夏天着意打量她, 见她换了件半新不旧的红色毛衣,将肤色衬得更白了, 人还是温婉娟秀的, 只是气色始终都没恢复过来。
不过听语气,她心qíng似乎还不错。
看着她嘴角轻扬的弧度,夏天不禁有些迟疑,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要做的事, 对陈帆而言究竟算推波助澜,还是算雪上添霜?然而长痛不如短痛这话又有如醍醐灌顶, 让他在想到的一瞬就淡忘了所有的顾虑, 继而若无其事地拿出袋子里的东西,分送给徐家列位老老少少。
徐卫东母子都抽烟,夏天于是买了两条中档的白沙意思意思, 给陈帆的东西则真正花了心思,是从本地的同仁堂买了两盒固元膏。
这么一来,弄得陈帆很过意不去,她和夏天互望一眼,有些话已尽在不言中——她看上去太瘦,也太憔悴,有种气血两亏,或者说贫血的感觉,而女人到了四十岁,总还是应该稍稍富态点,才能显出润泽有jīng神。
都说药补不如食补,但再好的食补,其实也不如生活无忧无愁更能让人神清气慡。
陈帆心领神会地一笑,轻轻地握了握夏天的手。
这是个仁义的孩子,平时不言不语,却能把别人对他点滴善意都记在心上,一旦有机会,就一定会回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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