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骥急得大叫:“she眼!she眼!”首先挽起铁胎弓,跳上女墙。现在牛群已近,已在他的铁胎弓she程之内。铁骥连珠箭she出,箭箭取的都是牛眼。群牛身上披着皮甲,可是眼睛并不能也遮起来,眼睛是要紧部位,不要说she瞎了便成没头苍蝇,就是不瞎,眼睛中箭也疼痛难忍,比之尾巴被烧也好不到哪里去。有几头牛被she瞎双目,原地乱转,身后拖的铁耙与同伴拖的绞到一起,登时乱成一团。旁边的东平she手一见有效,立刻纷纷效仿。东平军士许多是猎户出身,she程或者不及铁骥之远,准头却是不差。群牛不少被she中双目,或者原地打转,或者掉头横里奔出。牛身后都拖着铁耙,只要有数十头不向前冲,便会大家缠在一起,都不能前进。最后牛尾烧烂,自相踩踏,都烧死在半山坡上。
直到此时,东平军中上下才都松了口气。王皙阳站在营栏之后,看得大气都喘不过来。他自幼受的是帝王之训,兵书虽然也读过几本,但并不是学习的重点,更不曾亲自上过战阵。上次在北山铁骏军中,在后队只是远远目睹了北骁军队在箭雨之下冲锋陷阵的激烈场面,已是心惊ròu跳,今日却是亲到军前,更是被人冲击自家大营,心不由已经提到了喉咙口,似乎一张口就会跳出来。
众人正在相庆之时,杨一幸却指着山下大叫一声:“不好!”回头便喊,“快查看箭矢还有多少?”
王皙阳被他这一声喊得心里一惊,连忙往山下探头望去,只见南祁营门打开,百余名弓手背负长弓,身披坚甲,已经列队而出,向东平大营推进了。
杨一幸大叫:“箭矢还有多少?”他早知道南祁必然也会使用长弓,只是东平营垒占了地利,南祁长弓暂时难以起到作用。但现在马障已除,南祁长弓手就有了用武之力。长弓消耗箭矢十分厉害,刚才she牛群众人都是不遗余力,也不知用了多少箭矢,这几天刚刚补充上来的箭矢几乎被消耗殆尽,现在双方如果对she起来,东平无箭可she,就完全是被动挨打。更糟糕是刚刚she出的箭还散落在山坡上,南祁弓手如果逐步推进,简直连箭都用不着带多少,捡山坡上现成的箭she也就够了。
供应箭矢的军官迅速检点一下,脸色顿时变了,喃喃道:“不多了。”这一句话无疑是重重打击东平士气。既然自家也用长弓,对于长弓的威力自然明白,只消再过片刻,南祁弓手推进到半山,箭矢便会如雨而下,血溅营垒了。
洛无风脸色煞白,转身便把王皙阳往后推:“陛下快点离开大营,这里还能抵挡些时候。”
王皙阳被他推得后退了几步,突然站住:“不行!两军阵前,朕如果先逃了,就是动摇军心,会不战自溃!”
洛无风急得满头大汗,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用力拉着王皙阳往马车边走:“这里危险,陛下必须先走!”
王皙阳只觉心中说不出的气苦,咬牙道:“他呢?我就是不走!倒要看看,他现在在哪里!”
洛无风不知他说的是谁,也顾不得问,只管用力拉扯。王皙阳气急之下,竟然抽出洛无风腰间佩刀,用刀背在洛无风手腕上砍了一下。洛无风猝不及防,吃痛之下放开了手,王皙阳往营栏前一站,大声呼道:“东平的军士们,朕哪里也不去,就在此地,与你们同生共死!为国殉身,流芳千古!”
这一番话铿锵有力,东平军士本来已有些退缩之意,此时却重又士气勃发,一起高呼:“为国殉身,流芳千古!”弓手搭箭上弦,刀手拔刀出鞘,骑手认镫上马,虽然明知不一会此地怕就会成了十里血池,却是个个都准备着豁出命去跟敌人gān上一场了。
南祁弓手出发,南祁大营内此时才一声pào响,韩扬终于在营墙上露了面,一杆韩字大旗树立起来,在带着血ròu烧焦的焦臭之气的风中猎猎飞扬。韩扬身着金甲,头戴双龙抢珠银盔,身左是韩氏亲军,身右是卫清平、马平等将官,当真是威风凛凛。相形之下,东平这边营前堆了无数烧焦的牛尸,人人都是láng狈不堪,督战的皇帝又是个未成冠礼的少年,连正服也没有穿,看不出半点皇帝的威仪,真正是相形见绌。韩扬遥望对面,心中更是得意之极,转头向卫清平笑道:“襄国侯这一计果然妙极,待班师回朝之日,本帅定会为你请功!”
话犹未了,营前已走出一段距离的南祁弓手之中,突然有一个人转过了身来。弓手本排成三行,因为人人穿着坚甲,行动必然迟缓一些,此时最后一排的弓手离自家营门也不过六十步左右。南祁军营中人人都在看着对面的东平大营,多数人都根本没有发现弓手中有人转过了身来。待有人发现出声呼喝之时,一声尖锐的破风之声,一支长箭已经离弦而出,直she向营墙上的韩扬了!
韩扬到底是久经战阵之人,目光还注视在对面东平营垒上不曾转过来,耳中听到风声,已经本能地先向旁边闪身。他身边的亲军头领韩凭的责任就是卫护他的安全,阵前的事反而不放在他心上,此时倒是最先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将军闪开!”和身扑过来要把韩扬撞到一边。本来这一撞将韩扬撞歪,箭矢虽劲,不过she穿肩肋部位,并不致命。谁知卫清平此时也是一声高喊:“将军小心!”居然也奋不顾身从另一边撞了上来。他也就站在韩扬身边,与韩凭一左一右,此时二人几乎同时撞上来,韩扬本来想要闪开,可被这两人如此大力一撞,反而躲闪不开,只听扑地一声闷响,长箭划破空气,自韩扬胸前cha入,又自背后透出,虽然没有正she中心口,却是将他she了个对穿!
第115章 无计之计
“……将军韩扬,忠义仁孝,着追谥护国侯,以王侯之礼厚葬,举国守丧一日。因无子嗣,特择其族中子侄承嗣。岭州主将马平,残nüè百姓,有悖天德,着押解入京治罪。副将于吉,直言敢谏,着升为岭州主将,统领全军。副将韩海,有勇有谋,着调入京中,另行封赏……”
岭州大营内跪了一地的人,听着内监宣旨。韩扬被那一箭穿胸而过,虽然没有she中心脏,但折断的肋骨cha入了肺部。更糟糕的是箭头箭杆都不gān净,伤口溃烂引发败血症,连续发了六天高烧,尽管岭州全部有点名气的郎中都被召到军营,而皇上也派了御医过来,但还是没能挽回护国将军的xing命。
韩凭等人跪在地上,都是两眼通红。那she杀韩扬的弓手一箭得手,却没有往东平大营跑,而是回头蹿进了南祁大营。如果他当时直奔东平而去,韩凭说不定就会挥师直冲东平,拼一个鱼死网破,但这人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弄得众人到现在都不知他究竟是不是东平派来的刺客,抑或是韩扬从前的仇家。本来此人算是自投罗网,虽然当时韩扬倒地众人都有些慌张,但闭门捉鳖,应该还是能抓得住的。可是不早不晚的,就在此时后营的粮糙烧了起来,引发了半个营地的大火,人人忙着救火、找郎中、防备东平趁机偷袭,于是一片混乱之中,这刺客硬是从众人眼皮子底下逃了。现在韩扬死了,刺客又没抓到,此时调他们回京,怎肯甘心?韩凭首先道:“内监大人,刺杀大将军的凶手至今不曾落网,现在班师回京,岂不是放他逍遥法外?”
内监斜着眼睛瞟了旁边的卫清平一眼,见他不易察觉地微微点了点头,便yīn阳怪气地道:“韩侍卫,此事自有于吉将军追查,韩侍卫是大将军的家奴,理应扶柩返京。至于班师一事,既不再战,自然要班师回京,这是皇上的旨意,韩侍卫是要抗旨吗?”
这帽子其大无比,韩凭自然不敢硬抗。可是他心里明白,于吉并不是韩扬一派,现在又因韩扬之死升职,他怎么会拿出十二分jīng力来抓什么刺客?就算他肯费心,现在这许多人在大营之中都被刺客从眼皮子底下跑了,等这些人离开岭州,指望谁去抓人?再说军队一开拔,就是上千人的动静,刺客就算现在还没逃出岭州,也大可借此机会溜掉。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回京以后,等待韩家的是什么?韩凭虽是个侍卫,却不是空有蛮力全无头脑的莽夫。韩扬追谥封侯,看起来哀荣尽礼,甚至还为他择子承嗣,但圣旨上只说承嗣却不说承爵,难道是这护国侯的爵位只颁给韩扬一人,而这承嗣之子仍是平民?那这爵位自韩扬之后即废,加封来又有什么用?还有,马平是韩扬的部下,韩海更不必说,现在马平被革职问罪,非韩扬一派的于吉反而高升,这又意味着什么?就是韩海,虽然圣旨上说是因有勇有谋另行封赏,但入京之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韩凭跟随韩扬十余年,不只是沙场征战,官场之上也看多了沉浮,什么明升实降,暗中打压,手段都是层出不穷。其实自韩贵妃意外小产之后,韩扬便有了危机之感,因此才不yù与东平打持久之战而想速战速决,也因此才同意了马平以人清障的损招。本来如果不是这个突然杀出来的刺客,青州关防此时已被攻破,南祁大军已经长驱直入了。却万没想到,韩扬竟会死得如此离奇,而身后跟着重重封赏而来的,却是令韩家人不能不生起的隐隐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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