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还是奇怪:“那你们怎么会来中元?在南祁过不下去了?”暮雨就一男宠而已,纵然他这个摄政王倒了台,怎么也不至于殃及一个已经被遣送出府的男宠吧?
暮雨哭诉了一通,也平静下来了。其实表哥的病已经没事,就是自己又要重cao旧业,心里委屈。现在发现居然是旧主子,这提着的一口气也就泄了,听见李越问,扁了扁嘴,道:“还不是因为安定侯。”
李越猛听到这个名字,简直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定了定神才淡淡道:“怎么是为他?”
暮雨反而有些奇怪起来:“怎么……哦,殿下,安定侯莫不是一直没有找到你?”
李越只觉得心里一震:“找我?子丹他不是已经——”
暮雨恍然大悟:“是了,殿下一直没有消息,难怪安定侯找不到你。殿下自然也不知道安定侯的事了!”
李越一把攥住他手腕:“你说子丹没有死?”
暮雨疼得呲牙咧嘴,李越赶紧松开手:“你快点说,怎么回事?”
暮雨揉着手腕:“安定侯没死啊。当时他头撞阶石是昏过去了。人人都知道他是殿下的……当时皇上说殿下谋反什么的,凡是殿下的人都要抓,赶过来的官差就把他关进天牢了。我表哥就在天牢当差,是他告诉我安定侯关了进去。安定侯在天牢里不吃不喝一心求死,官差们也不闻不问。我表哥跟衙门里的师爷能说得上几句,那师爷说上头的意思就是等安定侯死了,把人送回西定去就算完……”
李越听得惊心动魄,明知道照暮雨的说法柳子丹现在应该活着,可是仍然止不住心惊。
暮雨喘了口气,续道:“我小时候爹妈就死了,那些胯骨上的远亲没人会管我,要不是殿下放了我出来,又赏了银子,我一辈子也别想跟表哥过上安生日子。殿下的大恩我还以为这辈子是报不了了,谁想到有这机会。后来安定侯眼看快不行了,官差们也不放在心上了,棺材都抬进天牢了,表哥就弄了个死人,把安定侯偷换了出来。其实天牢里瞒天过海的事多了,我表哥也替人家gān过,知道门路。不过这次不是一般人,表哥怕出事,就辞了那差事不做,我们就离了京城。本想找个乡下地方安静过日子的,谁知道皇上到处在抓殿下的人,我们害怕,就想往西定跑。哪知道西定也乱,一路都安定不下来,一走居然就走到中元来了。”
李越等不及他再絮叨,忍不住道:“那子丹呢?他也跟你们在一块?”
暮雨诧异地摇头:“没有。安定侯在路上把伤养得差不多,就走了。”忽然想起这也算生死未卜,声音不觉低了下来,“他是悄悄走的,我们也不知他去哪里了……”
李越现在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勉qiáng压住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低声道:“子丹他,他都受了什么伤?”
暮雨想了想:“最重的就是头撞石阶的伤,差一点就死了呢。嗓子也哑了,大概也是在街头哭坏的。”
李越觉得心脏几乎就跳出喉咙,勉qiáng压抑着追问:“他的眼睛,是不是也不能见光了?”
暮雨偏头想了想:“原本是怕见光的。天牢那地方不见天日的,何况安定侯哭得太过,眼睛也伤了。后来好些了,只是见不得qiáng光。”
李越一拳打在自己头上。混蛋啊!那个,那个人竟然真的就是子丹!为什么他当时没有勇气去看看他的脸!如果当时他再多留一会,或者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你这是做什么?”文程跟着李越一路进了房间,大有不得到答案死不罢休的架势。
李越没回答他,开始整理东西。短刀、绳索、火折子、夜行衣、银两、gān粮,一件件摊在桌上,再逐一打包装好,甚至翻出几颗从摄政王府带出来的珠宝装上,只觉不可思议:“你不是要去东平么?”
李越头也不抬:“先去益州。”
文程bào怒:“你当真要去益州同元文景抢人?告诉你,这次你可别指望我帮你!北风我是不会让他去的,莫田也不许去送死!”
李越把背包再检查一遍以防遗漏:“我自己去。人少反而好办事。”
文程bào跳如雷:“行啊你!行啊!桃花劫还不少呢!一会儿东平,一会儿益州,你好忙啊!人家已经是元文景的人了,还未必愿意跟你回来呢!你——”
李越用冷峻的目光截断了他后面的话:“等他回来,关于元文景,我不想再听到一个字。如果有人胡乱说话,就算是你,我也不能放过!”
文程气极,语无伦次:“好,好啊!你最好gān脆连元文景一块杀了算了!哦对了,元丰他们不是也见过他?也该一起杀才是!还有,你那位东平的小皇帝可还在房里眼巴巴等着你去救呢,你就这么走了?”
李越将背包捆紧:“杨一幸会跟他去。我把人带出来,也会过去。”
文程哆嗦着嘴唇,突然转身往外走,到了门口脚步一停,冷笑道:“来了?甭指望人跟你去东平了,自己回去吧!”
李越回过头,王皙阳巴着门边站着,露出半张脸,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李越轻轻叹口气,放下手头的东西招招手:“进来吧。”
王皙阳慢慢蹭进来,眼睛里带着失望:“你,不会跟我去了。”
李越摸摸他头发:“我说了,你现在只要拖。其实以东平的地势,要做到并不难,我去不去,其实无碍大局。”
王皙阳苦涩地笑:“我知道,就是天塌下来,也没有他要紧。”
李越笑笑:“东平的天还没塌。我会让杨一幸跟你先过去,等我把人带出来,立刻就赶过去跟你们会合,成不成?”
王皙阳低下头,满嘴苦涩,却轻声地笑:“成啊,怎么不成?”
李越心里微微有点歉疚,明明答应了,可又……
“你的伤好点了没有?路上别赶得太急。”
王皙阳仍然笑:“怎么能不急?那是我的国家,我的百姓,就是跑断了腿,我也得赶回去。”
李越无语。这话真的没法再说下去。对王皙阳而言,东平的事最大,可是对他来说,现在他只想去找回柳子丹。
王皙阳抬头看了他一眼:“既然你不跟我一起去,我也不想再耽搁了,我想马上就回去。”
“好吧,我让杨一幸给你安排。”至于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卫清平还在后院里劈柴。李越悄然无声地走过去,从侧面看着他瘦削的轮廓,有些贪婪。清平仿佛接收到他炽热的目光,直起身来,微微有些讶异地看着他。
“子丹没有死。”李越凝视着他,不想再避开,看着他的神qíng由惊到喜,憔悴的脸上竟然焕发出光彩和希望来,自己的心却一直往下沉。
“安定侯他——”
李越一摇手打断了他,目光牢牢锁着他的脸。看一眼,就少一眼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而冷硬:“你走吧。”
卫清平猛然睁大了眼,似乎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李越重复一遍:“你走吧。子丹已经受过太多苦,我想,等他回来,不会想看见你。所以,你走吧。如果是要赎罪,那么子丹还活着,你可以解脱了。”
解,脱。清平几乎是梦呓般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真的可以解脱了?或者说,他还能有解脱的一天?
“是。解脱。”李越深深凝视他,想把他在心里刻得再深一些,“如果说从前我不能原谅你,那么从今而后,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了。你的天地不该在这里,你生来,也不是劈柴挑水的人。至于我,我会带着子丹去游历四海,我们会过得很好。我的心愿,你已经帮我实现了,所以,多谢你。”
李越觉得卫清平的眼睛像是燃尽的灰,那一点火光渐渐的渐渐的,无可抗拒地暗下去。然后,他弯腰,轻轻放下手中的斧头,整理一下衣襟,深深向他行了一礼。这种礼节,李越在南祁还从来没有见过。不是以下对上的跪拜,却又有超出平辈之间礼仪的肃穆,像是诀别,又似是初见。清平一直没有抬头,就那么慢慢后退,直到退到院子门口,才突然抬起头来。只是散下来的发丝挡住了他的眼睛,旋即,他就转过了身去。他的身体重新挺得笔直,是这些日子在谨王府里从来不曾见过的笔直。仿佛是一柄剑,宁可折断,也不掩锋芒。
第132章 百转千回
南祁,丹华殿。侍候的宫女内侍比从前多了不少,只是,都有些无事可做。
皇后有孕,是全国上下的喜事,太后特地拨了自己宫中的人来侍候,加上皇后宫中原本的人手,黑压压能站上一院子。只是皇后还如从前一般,恬淡寡yù,除了御医每日来请一遍脉,丹华殿与从前几乎没什么区别,白饶了新进来侍候的人,一天在殿外从早站到晚,也不见皇后有什么特别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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