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皙阳哦了一声,颜色稍霁,道:“什么喜事?”
陈奇松了口气,连忙将袖子里的帛书送上,小心笑道:“真正是大喜事,皇后诊出喜脉,臣在这里恭贺皇上了。”
王皙阳眉梢跳了跳,接过书信看了一遍,微微露出点笑容:“果然是喜事。恰好边关战事已平,朕正要回京,倒是双重之喜了。”
陈奇心里嘀咕,边关战事平定自然是喜事,但又怎么能与皇后有孕相比?毕竟这是皇上第一个子女,若是儿子,便是长子兼嫡子。这是何等大事,与普通战事平定如何能相提并论?不过这话他也只敢放在心里想想,哪里敢说出口来,规规矩矩请了安退了出去。
洛无风早有一肚子的话急yù涌出,只是碍着陈奇在场,拼命忍住。此时见陈奇退了出去,一时之间也顾不得什么君臣规矩,连声道:“皇上总算是回来了!怎么这般黑瘦?只听士兵说皇上也进了北骁圣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qíng,臣派了人手,只是打探不出,当真是望眼yù穿!皇上怎么反倒自己回来了?可受了什么伤不曾?”
王皙阳笑道:“无风你这般多的问题,教我一时怎么答复?总之我没有受伤,且北骁如今是幼主继位,对我东平只有好处。这样算来,我就算吃点苦头,也值得了。倒是这些日子全靠你支持,你却是辛苦了。”
洛无风眼眶发热,qiáng忍道:“臣怎么说得上辛苦。皇上以身犯险,这倒是臣最担心的。”
王皙阳低头笑了笑,道:“以身犯险么?其实也没有什么。”
洛无风小心翼翼道:“听说北骁圣山异动,皇上受惊了。”
王皙阳微微叹了口气:“受惊?我倒愿意多受些惊……”
洛无风听出点端倪,试探着道:“皇上悄无声息地回来,可是殿下护送?”
王皙阳微微一笑:“你跟我说话,还要这般小心么?是啊,若不是他,我又怎能悄无声息地潜进营地?”
洛无风不禁向帐外张望。王皙阳看他一眼:“不用看了,他不在这里。”
洛无风听出他语气失落,不敢再说,道:“夜已深了,皇上又是远道归来,还是快些休息——”说到这里,陡然想起那边营帐之中还有个柳子丹,后面的话便哽在喉中说不出来。王皙阳惘然笑笑:“我就到你帐中休息吧,那边,还是留给他们。”
洛无风不敢说话。王皙阳微微出神片刻,振作了一下jīng神笑道:“无风,你可不知北骁如今乱作了一团,对我们正是大有好处。走走走,今夜你我二人抵足而眠,正好筹划一下。虽是战事平定,这其中的事qíng,还多着哩。”
洛无风不想说,可又不得不说:“柳公子……皇上却要如何安置?”
王皙阳仰头想了想,微笑道:“皇后有孕,朕倒想请他留下来做太子少傅,只是不知他肯不肯呢。”
洛无风张开了嘴合不拢来:他的皇上竟然已经把主意打到还没生出来的孩子身上?就是不知那位让皇上费尽苦心的人,究竟能不能体会……
而王皙阳煞费苦心想要挽留的两个人,此刻正在营帐里亲热成一团。
“你受伤了……”柳子丹轻轻抚摸着李越身上已经结痂的伤处,紧皱着眉,“北骁圣山里究竟有些什么?”
李越头枕着手臂,微微笑笑:“无非是láng虫虎豹一类,没什么新鲜的。”
柳子丹根本不相信他的话,若真是普通的láng虫虎豹,铁骊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死,圣山也就不成其为圣山了。但他也知道李越是不愿自己担心,于是qiáng行忍住不再就这个问题问下去:“如此说来,北骁的事就算平定了?”
李越想了想:“应该算是吧。北骁现在一连死了四个王子,还都是能征善战的,也得算元气大伤了。现在他们奉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为王,单是教育他为王之道就得大费心思,何况幼主继位,百官恐怕也要有变动,他们巩固自己的地位,也得花费工夫。这样算来,至少十年八年之内,北骁是不会大规模对外作战了。”
柳子丹轻轻吁了口气:“那,我们可以离开东平了?”
李越迟疑一下:“你不愿意住在东平?”
柳子丹讶然:“难道你打算久住东平?”
李越微微苦笑:“我只是觉得东平还是可以久居之处……你想去哪里?回西定?”
柳子丹犹豫着摇了摇头:“不。”回西定做什么呢?他早已不是九皇子了,更何况在西定皇族的族谱之中,他是个已经死了的人,还是个没有资格葬在皇陵的死人。
“那你想去哪里?”李越温柔地看着他,“不然,我们就周游天下?哪里都去玩玩?”
柳子丹眼睛微微亮了一下。他自幼饱读诗书,但亲身出行次数却并不多,尤其是做了质子之后,就是在南祁京城里的自由都受到限制。后来倒是远赴中元,但却是逃亡而不是游玩。所以细细算算,他活了一十九年,还真不曾痛快地游玩过。
李越看他眼睛发亮就知道这个主意一定合他心意,不禁轻轻笑了起来:“那我们明天就走。”
“明天?”柳子丹看看他憔悴的模样,摇了摇头,“你身上还有伤呢,等伤好再走不迟。”
李越没再坚持。其实柳子丹看得见的都是外伤,并没有什么,真正让他伤重的是在水流中那木头的一撞,肋下一直阵阵做痛,幸好是骨头没有断,否则单这几日从北骁赶回来他就吃不消。柳子丹看着他闭上眼睛就睡着了,心里不由一阵怜爱。本来等得筋疲力尽的,这时反而睡不着了,索xing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手上轻轻抚摸他的头发,触手只觉涩滞,可知这些日子风chuī日晒多么辛苦,不由心中后悔,刚才不该拉着他说话,该先准备些热水让他好好洗浴一下才是。不过看李越睡得香甜,也不忍再叫醒他,只是心里暗暗盘算明日一早该准备些什么。到底也是吃不香睡不沉地熬了十来天,盘算了一刻,眼皮也沉了起来。本想是一夜不睡好好守着,倦意上来再也支持不住,蜷在李越身边也沉沉睡了过去……
边关战事平定,皇上御驾返京,碧丘自然热闹非凡。洛绮从一早就坐立不安,单是一头长发就叫侍女梳了又梳,百宝盒里无数的首饰,哪一件都觉得不够好看。随嫁过来的侍女抿着嘴直笑:“娘娘不用再费心思了,好看得很呢。”洛绮嗔她一眼,正要说话,忽然一个侍女提着裙摆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慌张道:“娘娘,娘娘不好了。”
洛绮被她吓了一跳,面色一沉:“什么不好了!这般慌张,成什么样子!”
侍女急得道:“娘娘,奴婢听说,北骁派人前来求亲,送了一位公主,就紧跟着皇上的车驾进了京呢!”
洛绮怔了一怔:“当真?”
侍女连连点头:“奴婢怎敢说这谎话!听说是皇上已经离开边关,北骁才派来使者,听说皇上返京,立刻就跟着来了。为表诚意,直接便将公主送了进来,算来皇上今日回京,那公主明日就到了呢。”
洛绮怔在当场,半晌才qiáng笑道:“北骁意图和亲,这是好事,你怎么反说什么不好,真是糊涂心思。”
侍女嗫嚅道:“可是奴婢听说,北骁送来的公主年轻美貌,又是北骁先王的亲生女儿,身份亦不低,恐怕……”旁边侍侯的侍女连忙道:“不懂事的东西,北骁那些野蛮之人,再怎么貌美,又怎比得上娘娘?还不快退下了!”那侍女也觉自己说得不好,赶紧顺势退了出去。
洛绮怔怔坐了一会,低声道:“皇上已经回京了么?若是没有,快去将祖父请来……”话犹未了,便听院中内侍高声道:“皇上驾到——”那下面的话自然顾不得再说,连忙就迎了出去:“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一路奔波辛苦了。”口中说着,心中稍稍宽尉——皇上一回京便来青桐宫,可见还是重视的。
王皙阳笑得温和,说出口的话却让洛绮心里咯噔跳了一下:“陈奇送了皇后的手书给朕,朕自然得赶紧回来。”
洛绮自幼受的都是要做皇后的教导,说话听音极是在行,一听王皙阳这话说得古怪,既没有夫妻久别重逢的欢喜,更没有对她身怀有孕的重视,立时紧张了起来,小心道:“臣妾实在是担心皇上,而且太医诊出喜脉,臣妾一时欢喜,想尽快告知皇上这好消息,所以……”
王皙阳抬抬手示意她坐下:“皇后有孕,自是举国之喜,朕也开心。不过后妃玺印,不出后宫,皇后让陈奇拿着手书去闯军中营帐,若是传扬出去,岂不让人指摘皇后不懂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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