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皙阳摸着下巴:“嗯……元文鹏毕竟已经封为储君,诏告天下,他若不死,元文浩无论如何都是名不正言不顺……我若是他……最好是元丰亲口下令废除储君。这有两个法子,一是储君有失德之举人共所见,二么……就是bī宫,bī元丰下令。这法子虽不如第一个来得光明,但成王败寇,一旦登基,谁还敢重提旧事?”
卫清平微微一笑:“不错。元文浩虽然招兵买马,但这只是最后的法子,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造反。且不论名声,当真造了反,前头的元文景就是榜样!论起带兵打仗他还比不上元文景,我想他未必就敢用这法子,多半还是要在宫闱内下手。”
王皙阳连连点头:“储君失德不是小事,要有真凭实据。元文鹏这会儿必然行止慎重,岂会让人挑出毛病来?恐怕还是bī宫来得容易。这要bī宫么,要的可就不是千军万马了,人多了反而碍事……”
卫清平含笑道:“若是真要挑出失德之处,听说倒有一封书信……”
王皙阳瞥他一眼:“你身在北骁,知道得倒真不少。那只是他放出去的消息,哪还真有那么一封信不成?”
卫清平悠然道:“若要让它有,自然也会有的。我想他当初放出这个消息,就该留了后手才是。元文浩若是聪明,自然该去找他。若有他相助,无论是寻信还是bī宫,都用得着。而且他继了位,自然有曼陀散的方子和解药,这也是好筹码,他为何不用?”
王皙阳笑得狐狸似的:“嗯,若真是寻了他,一发死得快了。”忽然收起笑容,瞥了卫清平一眼,心里微微有些嫉妒,“你这个大巫神倒做得清闲,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卫清平苦笑道:“未必就轮着我去,也许元文浩不上钩也未必。他也是心机重的人,怎么会随便相信一个北骁商人。不过若能与他扯上关系,总有好处便是。”
王皙阳把手里几乎凉掉的茶喝了一口,思忖片刻,终于还是道:“你也要小心些,别太张扬了。你这个大巫神,身份其实尴尬得很。当时你胡chuī的什么守山人,虽然合qíng合理,却是帝王之忌。尤其北骁现在是幼主即位,更忌讳有人装神弄鬼。若换了是我,恐怕第一个就要除掉你。”
卫清平笑笑:“我明白。不过此时北骁朝中也在新旧更替之时,托明暂时还顾不上我。而且圣山此次异动太大,圣河都重新出水,国中传为祥瑞,大巫神的名头正是如日中天之时,我不趁着现在多做些事,等托明腾出手来,就没那么方便了。”
王皙阳叹口气:“我知道你有分寸,算计得jīng明。好了,我也不瞎cao心。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珠宝,该买的消息不用吝惜钱。”
卫清平拎起那一袋东西掂了掂,份量不轻:“我知道。西定皇宫那边你可叫人盯紧了,万一柳子丹出什么事,你我都吃罪不起。”
王皙阳嘿嘿一笑:“这个你放心吧。那边不只有我的人,还有他的人,元丰毕竟是鞭长莫及。他派去的那个内侍虽然是心腹之人,可惜分身乏术,又是个蠢材。他只道这药亲自看着煎熬便假不了,岂知这药到他手里不过一天已经被换了。毕竟是不识药,光拿着个方子有什么用!倒是他那边,宫里也没个眼线,我倒担心得紧。”
卫清平微微一笑:“怎么没有?周醒如今在元丰面前十分得用,虽然还不算极心腹之人,普通消息却是不瞒他的。只是他还要留做大用处,所以不用他传递消息罢了。”
王皙阳低声笑:“好,如此说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且看中元这位皇后几时去世。”
中元皇后死于新年初二。
初一的时候,她还撑着身子陪元丰和儿子接受百官朝拜贺喜,虽然脸色腊huáng,但搽了脂粉,凤冠霞帔,仍然是端得上场面的。看着百官拜过皇帝再拜储君,脸上也泛出骄傲的光彩。不过这大约也只是回光返照了,她的身体,实在已经耐不住这种劳累,坐了半日,下午便躺倒了。御医围了一圈,却也是束手无策,只能报了痰厥。到第二日辰时,人便去了。
新chūn举哀,撤红挂白,登时换了天地。宫里一片哀悼之声,人人都是痛哭逾恒,元文鹏做为嫡子依例守灵应丧,忙了几日几夜。人人都担心这位素来体弱的储君会支持不住,谁知他自始至终jīng神都不错,并不见半点病弱的模样。
皇后下葬定在正月十六,出了新chūn的日子。因为有这样的国丧,正月十五元丰的寿辰也不过了,灯节自然也要取消,全城都挂素白灯笼,看来倒也整齐。
虽然寿辰不庆,但毕竟是正月十五,合家还是聚在一起吃一顿饭,只是不饮酒不奏乐,气氛十分低沉。元文浩坐在元文鹏对面,目光隐蔽地在对方面上扫来扫去。元文鹏穿着白狐裘,围着皮毛领子,大约是火盆离得太近,映得脸上微微发红,哪里有病弱的模样?
元丰qíng绪低落,儿子们自然也不敢多说,以茶代酒,茶过三巡,元丰正要下令散了筵席,忽然有个内侍匆匆进来,贴在元文鹏耳边说了几句,元文鹏脸上顿时泛出喜色来。元丰一眼瞥见,道:“鹏儿,什么事?”
元文鹏立起身来,虽然极力抑制,仍是不免露出几分得色:“回父皇,是家里下人不懂事,不过是小妾有了喜脉,就大胆跑来告知孩儿。惊扰了父皇,实是孩儿之罪。”
这轻轻一句话,如同一块石头扔进了水潭,登时激起千层làng。几个沉不住气的年轻皇子已经骚动起来,元文廷心直口快,脱口就道:“那真是恭喜二哥了,都说你身体弱难有子嗣,现在有了孩子,皇后娘娘泉下有知,不知该有多高兴呢。”
元文鹏矜持地一笑:“还不知是男是女呢。倘若是个男孩,也总算不致留不孝之名了。”
元文浩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过来,端起茶杯笑道:“有皇后娘娘和父皇的洪福,二哥必然一举得男,兄弟先在这里以茶代酒,恭喜了。”
元丰此时倒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只是储君有后,怎么说也是天大的喜事,他再心乱,也只得抛开一边,唤内侍取了一块玉佩来,亲手jiāo给元文鹏道:“若是生男,就取名元忆,也算是对你母亲的记念;若是生女,嗯,就叫平安,保她一生康宁安定。你也快回家去看看吧。”
酒席散去,元文鹏在一众兄弟各怀心思的目光中上了暖轿走了,元文浩叫从人将元恪送回府去,带着个贴身侍卫分道走了。
因是国丧,街上此时已经没了行人。元文浩轻骑简从,一径拐到了城东,侍卫下马,在门上轻轻敲了几敲,节奏奇异。敲过片刻,门吱一声开了,里面的人淡淡道:“是王爷?进来吧。宫里的酒席散了?”
元文浩yīn沉着脸进了屋子,冷冷道:“元文鹏的小妾有了身孕了。”
李越身上穿着居家的衣裳,懒懒往椅子上一倒:“我早说过,元文鹏的身体根本没那么荏弱,王爷现在才知道着急,不是太晚了?”
元文浩眼中微露狰狞之色,冷冷道:“也不算晚。”
李越看他一眼:“怎么,王爷有什么主意么?”
元文浩俯身下去,手撑着桌面,紧盯着他:“你可是真心助我?”
李越嗤笑一声:“王爷别弄错了,我可不是助你!我要曼陀散的方子,你要皇位,大家各取所需而已。”
他说得愈是冷淡,元文浩反而心里踏实了些,yīn沉沉道:“只要我登了王位,曼陀散的方子和解药都会给你。”
李越一跃而起:“好!既然王爷这么痛快,我岂能不尽力?王爷有什么主意尽管说,我能效劳的,必然尽力。”
元文浩咬牙道:“父皇口口声声说二哥病弱难享天年,这皇位迟早是我的,现在看来,要等他死,实在是遥遥无期。”
李越嗤笑道:“只看皇上把那封信都压了下去,就知道他对二皇子宠爱到何等程度。王爷虽然也得他宠爱,但毕竟不敌他与皇后夫妻qíng深。何况二皇子是嫡子,皇后又从无失德,立他做储君,还省了面对百官进谏的麻烦,何乐而不为呢。不过皇上对王爷也算是厚待了,不是又加了封地么?大约也是觉得心中愧疚,尽力补偿吧。”
他越是这么说,元文浩越是不舒服,冷笑道:“补偿?父皇怕是只想安抚住我吧?这也罢了,可是待到父皇驾崩,二哥能容得下我么?”
李越点头笑道:“王爷想得清楚,我本来还怕王爷动摇,到时我就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元文浩也不客气,道:“放心,待我继了位,绝不亏待你就是。你说的那封信,现在可能弄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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