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发松绾,红纱轻绕,那人莲步姗姗,徐徐走来。他微微一展笑,一双勾人魂魄的眼眸间,光华流转不定。他轻轻一摇手,凝脂皓腕间,莹白胜雪。
“月,月宫主!!”
莫殇如遭雷击,诧异的脱口一唤。
明月却不理会他古怪的视线,径直走向祁烨。他抬头看这个俊邪的男子,只笑道:“哥哥。”
千娇百媚的声音,任是谁听了,都会浑身一苏。但祁烨却yīn着脸,潭目幽深的盯着他。
“哥哥怎这般表qíng?”
明月翘眉,蓦地双臂一展,在祁烨面前转了一圈。
“我不美么?”
他高傲的问他。
祁烨不答。他又转而把目光递向莫殇与黎紫,又无辜的一问:“我不美吗?”
莫殇骨鲠在喉,无法回答,而黎紫早已是泪流满面,一脸哀恸。
“美不美呀!?”
他佯装有愠色的又是一问,莫殇这才吞吞吐吐的答:
“美,美……”
“哈哈哈哈!!!”
明月抬手,纤细的葱指放在颚下,婉转一笑。
“这红色最衬我,我是天下最美的人儿。”他又转了一圈,像一朵盛开的莲花。
“最美的人儿……”
他说时,笑容嫣然如花,但神色里却有一抹yīn鸷一闪而过。那yīn鸷极狠,极深,像要把一切都吞入黑暗般,邪恶。
……
……
天烨四年,皇帝微服私访,足迹行遍江南胤北。一个月后皇帝回朝,却带了一名绝世倾城的美女,纳为嫔妃。封妃大典上,群臣见此女姿色胜仙,绝世无双,皆是愕然。皇帝笑说:“爱妃尚未有封号,诸位爱卿可替朕想一想。”
群臣竞相进谏提议,有的说此女娇媚如莲花,可封‘莲妃’,又有说花不能喻,她美若天仙,应封‘仙妃’。有的又说仙子也未必有这般姿色,此绝色应封‘绝妃’才是。
众人意见多多,却未有统一的答案。
这些男人争先恐后,有的竟争得面红耳赤,暄阳大殿上一时好不热闹。
而此女却眯着眼,饶有兴致的望着这些男人们,神色里的笑意愈发显著。
“呵呵……”
这笑意浓的溢出来,就化作她娇美的一声笑声。
这一笑,群臣皆静,齐齐看了过来。
“呵呵……呵呵……”
柔婉魅惑的笑声,顷刻响彻大殿,所有的人都静静的听她笑,所有的男人眸底,都闪过近乎膜拜的神色。
“爱妃笑什么?”
祁烨斜斜靠着龙椅,狭眸一眯轻问。
那女子说:“我高兴呀。”
她神色雀跃。
“我高兴大家为我取这么多名字。”
“噢?”
祁烨也勾起唇角,又说到:“那爱妃喜欢哪一个名字?可有中意的?”
女子娇媚的挑眉,说:“我全部都喜欢,我全部都要。”
她颇为顽皮的讨要所有封号,表qíng天真。祁烨霍地大笑,摆摆手说:“爱妃可真是贪心,竟全部都想要。这可是不行的。”
那女子微嗔的瞥了一眼祁烨,噘着嘴说:“我贪心吗?”
她佯装生气的模样,也是美艳万分,一颦一笑都摄人心魂。
“甚是贪心啊。”
祁烨接下她的话。
“那好。”
她可爱的瘪嘴,又说:“我贪心,我贪婪,那我就叫——”
她顿了顿,美目如丝。
“婪妃。”
一锤定音,这个祁胤历史上最为美丽的妃子,终于有了她的封号。
婪妃……
贪婪的妃子。
后宫有了婪妃,三千妃嫔顿时失色。昔日风光无限的妃子们,纷纷被这个女人比了下去。她们醋意难当,频频向婪妃施威,却难料婪妃得宠的程度竟是前所未有。所有与其有摩擦的妃子,都在隔日被赐死,无论她们是高官的千金,还是皇亲国戚,都无一幸免。
应了婪妃的名号,婪妃是史上最贪婪的妃子。千金难买她的笑容,她不要金银财宝,不要珍奇异宝。唯一能让她开怀大笑的是人痛苦恐慌的表qíng。她yīn晴不定,残忍bào戾,与当朝的皇帝不分轩轾。
由此,婪妃不再是婪妃。
她不是后宫之地能束缚住的女人,她是整个祁胤为之颤抖的妖妃。
※
这年的腊月,冰天雪地。
婪妃爬到殿前的屋檐上,晃着一双雪白的赤脚,眺望九重宫阙之外的天空。地上的婢女吓的面无血色,连连唤:“娘娘,娘娘下来呀!!”
婪妃置若罔闻,目光依旧望着远方。
“娘娘,娘娘,奴婢求你了,你下来吧!”这些婢女们哭作一团,长跪不起,婪妃却无动于衷。寒风刺骨,她却只着了一件纱质的红衣,单薄的像要乘风而去。终于,这动静惊来了皇帝。祁烨站在檐底说:
“在上面作甚?”
“看风景。”
她终于说话了,却是轻描淡写的一答。
“药喝了么?”
祁烨又问。
她晃着双脚,目光不偏不倚。
“没喝。”
祁烨这才一眯眼,呲牙道:“把地上这些奴才全拉出去砍了!”
“皇,皇上!!皇上饶命啊,饶命啊!!”那些可怜的奴婢梨花带雨的哭,乱作一团,匍匐在他身下苦苦哀求。
“皇上奴婢知错了,别杀奴婢啊!!”
声声尖锐,祁烨已是不耐烦。他拔出一旁侍卫腰间的剑,当即就把几个奴婢斩杀了。满颊血迹的他再次抬起脸看向婪妃,他说:“你想怎样?”
婪妃此时却不说话,兀自站了起来。
她迎风而立,向着西边。
她的目光眺望很远的地方,越过重重宫阙,越过千山万水,越过悬崖峭壁,最后仿佛停在一片金色的大漠上。
终于她启唇说到:
“我想去大漠。”
番外:明月心(四)
轮声辘辘,碾得积雪吱吱作响,明huáng的车队行蔚为壮观的伸展了一路。这是皇室去边国迎亲的队伍,对象是边国国主的小女儿——边祀溪。
而此年正是天烨九年。
风灯挂在车前,在夜色里发出朦胧晦涩的光芒。隔着那厚厚的帘幕,明月的眼落寞的投在一处。车里的另一个俊邪男子见他如此,轻问:“怎不睡觉?”
“还有几日才到?”
明月不答祁烨的问题,却反问了回去。
祁烨皱起俊眉,只说:“你这般心切,所谓何事?”
“没什么。”
明月一闭眼,转身躺下,把裘狐毯子拉上盖住自己。他窝起身子,蜷缩的像一只受伤的兔子。祁烨轻眯潭眸,意味深长的盯着他的背影。许久他别过视线,掀开那窗帘的一角,望向远处默在黑暗矮矮一片的山丘。
“还有三日了,三日后他来接驾。”
他低沉的嗓音,蓦地响起。那背过身睡去的人,在这一瞬竟张开眼来,他睁了半晌,又缓缓阖上,至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半丝声响。
三日后,大漠天色明媚。
明月探出脑袋,见那金色的沙子在远处布成一个又一个的矮丘,像丝绸被风卷起一般,弧度优美。天与大漠连成一片,在远处幻化作一线淡波飘渺的烟。他笑的提起唇角,眼神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澈。
“好美……”
夜里,终于到了祁胤漠西,温度也随着天色黯淡,而骤然下降。风鼓鼓的chuī着帘幕,明月躲在车内听见远处铮铮的马蹄声,正渐行渐近。
他的心倐地一提。
车停了下来,有人滚身下马。
“臣祁明夏参见皇上。”
铠甲的摩擦声从车外传入,明月正襟危坐,一双眼瞪的极大。身旁的祁烨瞥了他一眼,旋即伸手掀开帘幕,冲着地上黑胄男子说到:“有劳将军前来接驾。”
“起身吧。”
祁烨一伸手,那地上的人才缓缓起身。
而随着他起身,那风灯下俊削的脸也一点一点的展开。
他有一头乌黑的长发,绾了半截,俊美而英气。他有古铜色的肌肤,极黑的瞳仁和qiáng壮的体魄。他站起来,大气而凛然,宛如一头迎风而立的雄狮。
而他起身的瞬间,意外的与明月四目相接。明月披了件黑色的头篷,迎上他的目光时,有些光芒在眸底燃起。而明夏却只瞧了他一眼,便若无其事的撇开了视线。那目光像看一个陌生的路人一般,波澜不惊。
明月的瞳仁一黯,霎时没有了光辉。
“让臣给皇上引路吧。”
祁明夏请示到,祁烨颔首,以表同意。
明夏接旨后便踏上马去,以长剑拍了拍马身:“驾!”
车队再次启程,明月的身体也随着颠簸,微微晃动起来。风还是如一的凛冽,帘幕的一角被有一下没一下的chuī起。那黑色的身影便在他的视线内,若隐若现。
跳下马车时,单喜扶住了祁烨。而不等单喜再扶明月时,明月便自行跳了下来。可他却崴着了脚,踉踉跄跄的yù要跌在地上。一旁的黑甲男子见罢,跳下马来伸手一扶,才发现那黑色斗笠下的人竟是一个女子。
他微有讶异,却不问。
明月直起身,站在他跟前。他的身高只到了他的胸前,明夏站在他身前,宛如一堵结实的墙壁。
一丝落寞闪过眸底。
“她是朕的婪妃。”
祁烨见明夏神色一诧,便自行解释了一句。明夏听罢,表qíng又恢复昔日的沉稳,只把人扶起后,便要甩开手来。
“原是婪妃娘娘。”
他轻描淡写的一说手就要脱离开去。可就在松开的一瞬,那女子却反手一握,拽住了他的手臂。
明夏一怔。
而祁烨却意味深长的一眯眼。
祁明夏想开口说什么,却又发不了声。面前的女子低着头,表qíng不得而知,而她苍白的葱指正紧紧的攥住自己,和手臂那深沉的黑,形成鲜明对比。
祁明夏一蹙眉,怔然的神色转变成一种近乎反感的厌恶。他一伸手,竟不顾她分毫的面子,甩脱了她。
决然,绝意。
那黑色的臂影,从明月的瞳仁里越过,留下一抹挥之不去的yīn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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