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出宫,经历这许多时,他才发现,其实活着,不管有没有意义,只要你愿意,总能发现很多你能做并且你乐意做的事。
不再qiáng迫自己看不见,不再恪守心里的那点不适感,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再惶惶然不知终日。
虽然漂泊在外,却能切身体会到自己的心是踏实的。
那种感觉就像是还没做好准备就已经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一样,很久以前常相离也点过执废一次,略显不在意的表qíng和同学或有或无看好戏的目光,让执废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却不会有“紧张”的qíng绪。
因为,他从不觉得,就算他能回答出常相离的问题,会有什么实质xing的回报,那种回报,在别人看来或许不重要,甚至执废自己也觉得不需要,却曾经在心里这么渴望过。
在殷无遥说出“你便是大周的太子”时,那种悸动,或许与殷无遥本人的魅力有关,却不得不承认,那份来自高傲冷漠的帝王的认可,分量是那么的重。
所以他无法拒绝殷无遥温暖的拥抱,时而亲昵的动作,和比平时都要来得温和的话语。
跟在卫兵长的身后一步步踏着台阶登上城楼时,执废想到了很多,心里莫名的紧张感也消退了不少,他笑了笑,在卫兵长的示意下找了个gān净的座位坐下。
城楼顶上的守阁宽敞而明亮,里面置一张比较大的八仙桌,四边各配了一条长椅,军qíng紧急的时候将领们多半要在城楼上集合,共同研究退敌策略,正好就可以选在这个地方。从守阁的窗户往下看,还能看到城墙上挖得深度整齐的垛口,偶尔还能看到五六人一队的巡逻兵。
卫兵长姓马,摘下头盔后带着一种只有边关将领们才有的趾高气昂,他们有军功,有真功夫,自然不会把一般人放在眼里,执废对他而言,更是为了王府赏金而揭告示的居心不良之人。
被人一见面就贴上了标签,执废若是知道,定会苦笑,但他就观察卫兵长的神态也能看得出这位将领并不怎么待见他,长话短说跟对方表达了他根本没有要揭告示的意愿。
马卫兵长微微眯起眼睛,浑圆的眼珠还是大而黑,近着看,有些吓人。卫兵们的眼神多是冷漠而凶狠的,这跟他们长年与外敌jiāo战而养成的习惯有关,但接触这类人很少的执废还是不禁往旁边缩了缩,这让卫兵长看来更加不屑。
“这告示,不是你想揭就揭,不想揭,就不揭的。”
说话时胡子一动一动的,声音也饱含了威胁力,冰冷的目光夹杂着轻慢,让人无法产生好感。
“可是……当时风太大了。書香門第”执废尽量心平气和一些,他不擅长跟这类人打jiāo道,殷无遥不在身边,心里有种不确定的惶恐,没有目的地跟别人谈判,执废还不能做到说话收放自如,在陌生人面前还能表现得从容不迫。
马卫兵长瞪了眼执废,“这告示就这么刚好chuī到你手上?别做了又没他妈那个胆,怂!”
执废挣扎地皱着眉,一瞬间涌起了那么一股怒气,既然如此,那就去王府看看又何妨。
可是,他不能。他不能贸然应承这件事,殷无遥秘密来信都就是为了不惊动信王和地方官府,如果这个时侯贸然做了别的事,说不定会给帝王的计划带来风险。
“那就说定了,明日午时城楼下会有王府的人来带你进去。”
执废还想再说什么,已经被卫兵长不耐烦地瞪了回去。
苦笑了下,有些事qíng,就是这样明明有拒绝的余地,却被人弄死了规矩,凡事都按照别人规定好的路去做,也只能这么做。
执废恶意地想了下,是不是明日午时不乖乖地等在城楼下,就会被全城缉拿?
这么想着,执废觉得有些累,倦意袭上,昏昏沉沉,回到客栈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饭香四溢。
隐隐约约还记得卫兵长问了他一些不甚重要的问题,他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答的了,煨在小泥炉上的热茶泛着令人眷恋的香,到底是秋,天晚时就算隔着衣裳也能感觉到丝丝的凉,渗入皮肤,无迹可寻。
执废推开房门,只想一头栽在被子里好好整理一下思绪。比如qiáng横的卫兵长,比如xingqíng古怪的王爷,比如来到这座城池的原因。
他知道殷无遥已经不会再将他当做棋子一般使用,会照顾他的qíng绪,会在危急的时刻亲自救自己。不能说不感动,父亲做到这个份上,还是生长在天家,换做一般人,真该捂着被子偷着乐了。而且有的时候,面对殷无遥,执废觉得那不单单是父皇,而意味着更多的什么,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想。
能感觉得到,会在城楼遇上这么一出,多少不是偶然的。
一直处于自己qíng绪中的执废没有注意房里早就有一个人坐在桌边等他回来,直到少年直接越过桌子,浑浑噩噩迫不及待地扎进chuáng上的时候,他才危险地眯起眼睛,少年那双略微涣散的双眼让他心里蓦地一紧。
“小七,你怎么了?”
执废抬起头,聚焦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看清还没有点灯的房间里多了一个人,那人有着高大匀称的身材,光线不足的地方只能看到他衣着的款式,却不能很好地看清他衣袍上绣着的华美却简约的纹饰,身影散发着隐隐的煞气,那种煞气加上那人锐利的目光往往刺得人体无完肤。
看了好久,执废嘟哝一句,才缓缓将头又埋在了被子里,疲惫地闭上眼睛。
殷无遥以为执废在思考什么,动作尚算轻柔地走过去,可刚刚靠近少年,耳边却传来的均匀的吐息声,再掀开被子一看,执废已经浑然睡去,香香甜甜。
帝王有些气急败坏地笑骂着,“好不容易赶回来,居然听到的第一句话是‘吃饭了再叫我’,小七啊小七……”
影卫的回报详尽地列出了执废一天中做过什么事,见到哪些人,甚至连他说过什么话都能调查出来,帝王当时在信都城郊,听了这些话后只略作沉吟,便快马加鞭地赶了回去。
殷无遥觉得心疼也不是没有理由的,这孩子也不知是不是天生的,总会陷入莫名其妙的死胡同里,还特别爱走神,比谁都固执,也比谁都淡漠,比谁的心防都qiáng,好不容易将他心上的那道门打开了一点,却发现自己也陷进去了。
直到客栈楼下的客人们都吃得差不多了,楼下响起一片收拾碗筷的声音,估摸着店里差不多也该打烊了,殷无遥让人现做了一些小菜,送到了客房。
执废还在睡,呼吸绵长,像是沉到了海底一般宁静安详,唇线勾起点点的弧度,让人不忍心去打扰少年的清梦。
然而帝王还是无奈地掀开盖在执废身上的被子,凉意袭来,令执废皱了皱眉,但眼睛仍固执地禁闭着,殷无遥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醒醒,吃饭了。”
似乎是闻到了饭香,执废不清不愿地睁开了眼,迷茫地看着殷无遥,那般漆黑幽深的眼眸,泛着淡淡的湿意,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像个小动物一样,任人牵着走,又无辜地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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