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执废看上去不过是弱质书生,脸色还不太好,显得没什么jīng神,赵慕箫只当是落魄书生,并不放在眼里,只在听到执废的要求时,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可以借小生一观王爷的回书么?”
不得不说,人虽然相貌一般,眼睛却很明亮,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清潭,清澈而美好。
赵慕箫冷笑一声,“王爷的回书岂是你一般读书人能看到的?”
执废有些无辜地说,“可是小生确实听闻公子昨日在此展示过的……”
周围似乎有些人朝他们看了过来,赵慕箫想起那些故意让他下不来台的同伴,又看了看眼前少年露出的期待和好奇,终于绷着脸,将随身带着的纸张递给执废。
将被揉得皱巴巴的宣纸摊开,素白的笺纸衬得墨色隽秀的字体上那一点朱砂十分明显,满纸的华丽诗篇被这一抹红色尽数夺去了观者的目光,红得鲜艳,红得耀眼。
赵慕箫紧紧咬着下唇,死死盯着执废的脸,那双清澈的眸子正露出研读的目光,看向那张薄薄的纸,脸上却没有他见惯了的不屑和嘲讽。
诗的内容无非是描画山水田园,借景抒qíng,淡泊明志,千篇一律。不得不说,赵慕箫还是有点真才实学的,就连执废这样看过无数瑰丽诗篇的人也觉得不错,一来是执废真的写不出那种飘渺又无奈的文字,二来这首诗也没有那么多文人的酸味,并不显得无病呻吟。
桌上的热粥已经渐渐凉了,赵慕箫还是没有动一口,明明是一首简单的诗,明明是一点简单的墨迹,却有人认认真真地看了这么久,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执废前前后后研究了许久,还是没能明白这点朱砂所表示的是什么意思,从赵慕箫的反应来看,这一点笔墨确实是信王的回书,整好的圆,痕迹和不经意间滴落的水珠又不同,像是本来打算写点什么却最终定住了的感觉。
那么原本,信王是要回他什么呢?
执废叹一口气,将纸张叠好递还给赵慕箫,微微笑了下,“这确实是信王的回书,只可惜,小生也看不懂。”
那一抹微笑融在早上客栈人来人往的背景中,往往最容易让人忽略,可赵慕箫却记住了这一幕,有点感触地看着他,“自然是真的……”
执废认可地点点头,然后起身告辞。
午时,城楼下,确实有一辆马车等在路旁,卫兵长亲自引荐执废到一名风姿不凡的男子面前,满脸横ròu硬是堆上了讨好的笑,“徐管家……您瞧,揭了告示的就是这小子……”
有人在背后猛地推了执废一把,还来不及看清身后的人是谁,踉跄地往前踏了一步,执废便感觉到双脚被两道犀利又冰冷的视线钉住,无法转身,无法回头,只能顺着那两道视线往上看。
这个时代的成年男子多有蓄胡须的习惯,有时候还会互相比较谁的胡须比较长比较漂亮,殷无遥不蓄胡须,原因不明,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而立之年仍如弱冠青年,执废尚在发育,毛发还很稀少,他也不喜欢胡须。而眼前的这个男人,看起来比殷无遥还要年长些,却也没有胡子,红润的嘴唇周围十分,光滑眼角淡淡的皱纹,一双单眼皮的细长的眼眸如两把刀子,过分凌厉,让人不寒而栗。
男子上下打量了执废一番,才慢慢将目光放得柔和了些,转过身对卫兵长说,“jiāo给我吧。”
卫兵长连忙点头哈腰,目送执废随男子上了马车。
执废刚在车上坐稳,先一步上车的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单手扼住了执废的咽喉,“咳咳……呃……”
如果男子没有及时放开手的话,执废怀疑自己就要这么窒息而死。
男子收回狐疑的目光,面无表qíng地对执废说,書香門第“我乃信王府管家徐彦,王爷的安危比任何人都重要,方才失礼了,公子看来确实不会武功。”
想了想,男子又补充道:“若你对王爷打了什么主意,徐彦不敢担保公子是否能平安从王府出来。”
执废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略带恐慌地看着徐彦,这个男人他本能的不喜欢,太过yīn暗,又令人感觉到冷冰彻骨的可怕。
马车里的安静透着莫名的不安,执废听着外面人声鼎沸的街道各式各样的声音,仿佛那些声音能抚平大脑的混乱和身体残留的战栗,他感觉得到,就算目光并没有看向那名为徐彦的男子,那人若有若无的视线已经足够锋利。
不知道熬了多久,终于来到了王府。
王府确实与皇亲国戚的尊贵很相符,不仅很大,而且庭院布置得细致jīng美,连一座假山、一株海棠都尽态极妍,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相得益彰。放着一个陌生人不管,肯定是会迷路的,几道弯曲的长廊尽头是一座朱漆雕栏的三重塔,门扉紧闭,门边各有两名侍卫防守,腰间都别着大而长的刀。
徐彦只看了一眼执废,便自顾自地说,“这便王爷的居所,他已经有七年没从里面出来了。”
三重塔上的匾额已经被风雨洗刷得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以王府的财力势力,若想重新修葺绝不是问题,会留着这样的牌匾,应该是信王的命令。
古旧的塔上,就住着那位与执废有一面之缘的王爷。
徐彦让侍女将执废带到偏厢,敲响了三重塔的门,明知道里面的人不会给他任何回应,还是耐心地等了一会,眼里是从没有对别人流露过的柔和,再次敲了三下,“王爷,小的进来了。”
推开门,里面是泛着灰尘味的yīn暗的房间,阳光被隔绝在外,里面的人被重重帘幕遮挡了身影,但能隐约看出那人一日比一日消瘦,房间四面的墙壁上都排满了书册,古檀的味道混着尘封的压抑令人内心泛起阵阵酸痛,徐彦轻声走到帘幕前,将手中的餐盘放下,隔着帘幕看了看里面的人,无声地叹了下,便又轻声退出门外。
十年来,徐彦跟信王的对话少得可怜,多是王府管家单方面在说。
王府虽然被徐彦打理得井井有条,但看着王府真正的主人日渐憔悴,轻声将门合上,徐彦的双手握成了拳。
眼里恢复了冰冷和狠厉,微微蹙起的眉透着隐隐的杀气。
执废随侍女到了偏厢,住进一间布置简单却雅致的房间,刚坐下不久,便有侍女进门告诉他王府的各项规矩,目光说不上亲和友善,看起来比带路的侍女位高一阶,因此说话时难免有点趾高气昂,在jīng打细算的侍女眼里,执废不过是个混赏金的穷书生。
或许看惯了宫里的女人们生存的态度,执废只默默地听完她的话,淡淡地笑着。
最初听见宫人们嘲讽的话语时,执废心里是很不好受的,女人们骂起人来不管有没有逻辑,只要声音够大,气势够足,身边站着的人多,便会露出沾沾自喜的表qíng,你说一句,她能回你十句。
后来,争执也是无用,既定的观念无论怎么说都不会让人改变想法,还不如就这么放下,本就不是同一类人,qiáng迫对方或qiáng迫自己对谁都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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