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奏起琵琶和管萧,乐声如水般静静流淌。
李旦领着裴英娘走到树荫下,薛绍捧着一束含苞怒放的山花从他们面前经过,花朵姹紫嫣红,映得他俊秀的脸孔也比平时鲜活几分。
裴英娘笑着道:“原来三表兄也有知qíng识趣的时候。”
李旦神qíng冷淡,瞥一眼薛绍手中的野花,移开目光。
薛绍神色忐忑,抱着山花,磨磨蹭蹭走到李令月跟前。
李令月正耐心喂自己的爱驹吃果子,听得哗啦一声响,一把野花伸到面前,花朵红艳,送花的人脸上更红,像是随时能烧起一把焰火。
她心里甜蜜,接过野花,刚要张口嬉笑两句,薛绍已经掉转身,一溜烟跑远了。
仿佛有什么凶猛野shòu在身后追着他似的。
李令月气得跺脚,“我又不吃人!跑什么!”
说的是抱怨的话,嘴角却高高扬起,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休憩一番,吃饱喝足,众人上马的上马,乘车的乘车,继续赶路。
远远看到温泉宫高耸的阁楼和飞檐,李令月笑着拍手,“露天的汤池能看到山谷的景色,今天天公作美,一边泡汤,一边饮酒,一边欣赏山间美景,最合适不过了。”
她和裴英娘约好晚上一起泡汤。
星辰汤是李治专用的汤池,后妃女眷的浴池有海棠汤、梅花汤、莲花汤。莲花汤和飞霞阁离得近,飞霞阁前有大片莲池,山下的莲花已经开败了,山中的莲花还亭亭玉立。李令月指名要在莲花汤泡汤,昭善已经提前赶去准备。
众人陆陆续续到达温泉宫。宫婢们四散开来,洒扫庭院,归置行礼。离宫长年有专人看守打扫,gān净整洁,但因很久没有住人,瞧着有些冷清。
楠竹院没有牌匾,因为遍植楠竹,宫人便管这一块叫楠竹院。
忍冬和半夏打开箱笼,地上铺设波斯绒毯,墙壁挂一幅绘《月照终南山》的帛绢,窗前悬起防蝇虫的纱帘,架子上摆上累累的书卷,箜篌抬入琴室,笔墨纸砚堆满书案,空空dàngdàng的内殿很快塞满琐碎安宁的烟火气。
山中水汽重,纵马跑过山林,马蹄声惊醒枝叶间的露水,外面是和煦的晴日,山间却淅淅沥沥,像在落雨。裴英娘一路戴着帷帽,有轻纱遮挡,襦裙还是湿透了,刚到楠竹院,便先褪下外袍,仍然觉得衣裳湿哒哒的贴在皮肤上,gān脆一并连里头的云纱中衣也换了。
连茶都没喝一口,李令月派宫婢过来催促裴英娘,“公主在莲花汤等着您呢。”
裴英娘自己动手,匆匆梳了个家常小髻,穿一件墨绿地小团花对襟窄袖上襦,下面系一条隐花裙,外罩宝相花纹蜀锦半臂,肩挽缠枝牡丹花夹缬披帛,赶往莲花汤。
转过九曲回廊,前面豁然开朗。飞霞阁建在高台之上,临着一大片开阔的池水,岸边绿柳成荫,绿意盎然,池中荷花盛开,绿波起伏。
花红柳绿,亭台倒影,仿佛还在风光旖旎的chūn末夏初时节。
裴英娘想起李令月爱吃莲子,驻足看了一会儿,没看到多少莲蓬,忍冬摘了一捧靠近回廊的荷花,给她拿在手里赏玩。
几名头梳单髻、着圆领红黑窄袖襦的宫婢从廊檐下走过,领头的冯德看到裴英娘,隔着老远就点头哈腰。
走得近了,裴英娘发现宫婢手中端着一盆盆芍药、山茶,红、白、紫、绿,什么颜色都有,有的花苞小巧可爱,只有拳头大小,有的花瓣张开来有铜盆那么大,丝丝缕缕,华贵雍容。
裴英娘想到一种可能,心虚道:“阿兄送我的?”
李旦的心眼没有这么小吧?她只是随口夸薛绍知qíng识趣而已呀!
看来,李旦真的很不喜欢薛绍。
冯德嬉皮笑脸,“可不是,大王说楠竹院太清冷了,让仆送些鲜花给公主妆点庭院。”
他仔细觑看裴英娘的神色,看她有些为难,顿了一下,笑着道,“这些花虽娇气,但只要照顾得好,能一直开到落雪呢。大王怕公主不得闲,给您挑了个花奴照看。”
一个瘦小的宫婢越众而出,给裴英娘磕头。
“公主别看秋葵年纪小,她力气大着呢!”
冯德的话音刚落,秋葵站起身,走到廊檐下,搓搓手掌,扛起一只石凳,轻轻松松举过头顶。
路过的宫婢们围过来看热闹,廊檐下叽叽喳喳一片说笑声。
秋葵扛着石凳,在庭前走了几个来回,脸不红,气不喘,看样子还能再举几块。
宫婢们两眼放光,齐声叫好。
裴英娘啼笑皆非,养花和力气大有什么关系?
她扭头嘱咐忍冬:“带她去楠竹院吧。”
连花奴的名字都是照着忍冬和半夏取的,这个力气大的秋葵还真是非收下不可。
听说星辰汤是完全露天的,夜里在星辰汤泡汤,可以看到满天繁星倒映在泉水中,既壮观又绮丽。
莲花汤算不上露天,池子周围有重重屏障遮掩,只有头顶一小片天空没有任何遮挡。
日暮低垂,倦鸟归巢,霞光笼在泉水之上,水波dàng漾,流金闪烁。
李令月倚着池壁,合眼假寐,昭善跪坐在地毯上,为她揉肩。
汤池修筑成莲花的形状,每一瓣花瓣可以单独划出一片供人泡汤。李令月直接把整座汤池占下了,没人敢同她争抢,其他命妇女眷全去梅花汤了。
偌大的侧殿里,只有李令月和裴英娘两人懒洋洋泡在泉水中。
昭善斟了一杯jú花酒,送到李令月跟前,李令月接过玛瑙酒盅,啜饮一口,惬意地舒口气,“英娘,过来和我一起吃酒。”
裴英娘头一次泡温泉,稀罕得不得了,从花瓣这头游到另一头,笑嘻嘻道:“我不想吃酒,有茶食就好了。”
李令月轻笑一声,“那有何难?”
扭头用眼神示意昭善,昭善屈身退下,很快端着一只大托盘回来。
托盘外面镶了一层薄薄的金饰,里头不知是不是用木头制作的,能稳稳的漂浮在水面上,里头盛着四只高足葵口盘,醍醐饼、红绫馅饼、双拌方破饼、寒具、粉糍,各色茶食,应有尽有。还有一盘咸口的蟹huáng毕罗、羊ròu蒸饼。
姐妹俩坐在池中,一边泡着温暖的泉水,一边饮酒吃茶点,好不快活。
不觉到了酉时末,淡淡的月光洒在水面上,泛着冷冷的幽光。裴英娘泡得骨苏筋软,眼皮沉重,脚下一滑,差点栽进泉水里。
李令月笑着拉她起来,“不该让你吃那么多茶食的,别泡晕乎了。”
姐妹俩披衣起身,穿上宫婢烘gān的衣裳。离宫的内殿铺设有暖道,利用泉水的蒸汽供暖,即使外面风雪jiāo加、滴水成冰,殿内也温暖如chūn。
两人刚从汤池沐浴出来,不觉得冷,只着中衣,斜倚在槅窗下的坐榻上,长发铺散开来,在清幽冷寂的月色下晾头发。
月光从回纹槅窗漏进内殿,铺洒一地朦胧浅晕。
裴英娘的头发又厚又密,铺开来像上好的丝缎一样,细滑柔软,李令月的头发已经晾得差不多了,她的发丝还水润cháo湿,忍冬和半夏一人拿一张帕子,细细为她绞gān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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