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被秋色浸染,红得烂漫,轻风扫过,卷起几片打卷的枫叶。
落叶随风起舞,和秋风玩闹了一阵,最后缓缓飘落,洒在清澈蜿蜒的溪水中。
水面dàng开一阵涟漪,山谷清幽,两岸松木苍翠,清脆的鸟鸣声此起彼伏。
“咕咚”一声巨响,打破山间宁静。
李令月不知何时走到裴英娘身边,冷哼一声,“崔奇南又故弄玄虚了。”
溪涧旁人头攒动,贵族少女们围在水边,不知在看什么。
不一会儿,一人钻出水面,湿淋淋的衣袍贴在身上,勾勒出劲瘦的身躯,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胸膛的栗色肌肤,甩甩头,露出俊俏的面孔,大咧咧走向对岸。
少女们jiāo头接耳,发出吃吃的笑声,追随着崔奇南一路往南走。小溪旁道路曲折,少女们走得气喘吁吁,身后遗落一地的金钗、花钿、步摇、珠串。
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远远缀在少女们后面,不敢靠近,等护卫走远了,立刻一拥而上,争夺糙丛间的金银饰物。
“崔小郎这是在做什么?”裴英娘好奇问。
李令月撇撇嘴,“谁晓得?听说是为了亲近山水,领悟自然。”
裴英娘噗嗤一笑,她怎么觉得崔奇南只是闲着无聊,下水洗个澡而已。
山间露水重,姐妹俩在树下站了一会儿,鞋履很快湿透了,只能换上长靴,翻身上马,在山道旁并辔而行,慢慢闲逛。
李令月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鞭绳,“英娘,我想好了,今年我住沉香殿,沉香殿的内殿砌有汤池,夜里也能泡汤,你和我一块儿住吧。”
裴英娘想也不想,直接拒绝:“阿姊,我喜欢楠竹,听阿父说飞霜殿有座庭院植满竹林,我已经把那个院子定下了。”
她并不是真的痴迷楠竹,这时节没有竹笋吃,又不是炎炎夏日,住在竹林旁边没什么意思。但是为了搪塞李令月,只能拿楠竹当借口了。
恋爱中的少女喜怒不定,一会儿一脸甜蜜,看山觉得山美,看水觉得水清,看天觉得天蓝,看到枯萎的老树也觉得别有一番刚劲之美,笑眯眯和任何一个经过她面前的人说话。一会儿yīn沉着脸,眼神yīn森,看谁都像是仇人,就像溽暑时刚从地窖中搬出来的藏冰,随时随地往外散发凉气。
这一路行来,裴英娘被突然多愁善感起来的李令月缠着不放,听了一大堆她和薛绍之间的别扭烦恼,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裴英娘深切地认识到,不论是哪朝哪代,永远不要和qíng窦初开的少女讲道理,远远躲开是最轻松省力的法子。
李令月有点失望,“楠竹院多冷清啊,除了竹子,就只有竹子了。”
裴英娘虚应两声,心里暗暗道:阿姊,听了你一路的唠叨诉苦,我现在只想要冷清呀!
山谷中传来男男女女的欢笑声。
两人往下看去,李治和武皇后头戴斗笠,脚着木屐,手执竹杖,正顺着落花满阶的山中小道往上攀登,宫人婢女们团团围绕左右。
谷中翠盖浓yīn笼罩,白天也yīn暗幽深,日光很难照得进去,山路有些湿滑,武皇后踩在一块苔藓上,不小心趔趄了一下,宫人连忙拥上去搀扶。
李治的动作比宫人们慢了一步,但仍旧执拗地伸出手,揽住武皇后的腰肢。
宫人们识趣退下。
帝后二人在清雅秀丽的湖光山色中相视一笑,恍惚回到年轻时恩爱缱绻的旧日时光,搀扶着彼此,拾级而上,身后落英缤纷,雪白的花朵和火红的落叶洒满石阶。
裴英娘和李令月默默注视着李治和武皇后,久久无言。直到帝后二人的身影隐入葱茏的树影中,什么都看不到了,才拨转缰绳,引马往回走。
第51章
哒哒的马蹄声在山谷中回响。
几人几骑策马迎面行来, 马鸣啾啾, 尘土飞扬,户奴牵着弓背窄长的细犬, 跟在队列之后。
为首的李旦着窄袖袍,乌皮靴, 背负黑漆长弓, 宝钿金鞍旁挂着野兔、山jī和其他珍禽野shòu, 显然是刚刚行猎归来。
他连打猎也是独自去的,很少和其他高门显贵的纨绔公子同行。
裴英娘安抚座下的三花马,小心翼翼靠近李旦, 一把掀开帷帽垂纱, 露出一张秀眉杏眼的清秀面孔:“恭贺阿兄满载而归。”
李旦英姿勃发, 鬓角隐隐有些微汗迹, 嘴角轻扬,示意杨知恩把刚才猎得几只野兔送上前, “山中寂寞, 拿回去养着玩儿。”
裴英娘探头去看,糙篓子里卧着一窝毛茸茸的小兔子,皮毛柔顺,玉雪可爱。
她下意识估摸了一下篓子里的几只兔子够不够做一碗炖兔ròu,品评道:“不够肥。”
李旦噎了一下,摇头失笑。
杨知恩和周围的户奴、甲士也忍俊不禁。
裴英娘后知后觉,说完话,才觉得有点羞赧。她年纪小, 骑的马比李旦的要矮小些,平时和他说话要仰着头,骑马也矮他一大截,仰着脸去看他,“还是给阿姊养吧,我连花花糙糙都养得半死不活的。”
东阁的庭院光秃秃一池太湖石,只有水缸里养了重瓣淡紫色的玉楼人醉和单瓣粉红的泣露芙蓉,几乎没有栽植花糙,尤其是那些需要jīng心呵护的奇花异糙。
李旦脸上的笑意更浓,摸摸她的头,指尖不小心碰到薄如蝉翼的垂纱,垂带像水一般倾泻而下,“送给你就是你的,拿去炖汤也使得。”
“那阿兄送阿姊什么?”裴英娘拢起碍事的垂纱,绕在发鬓上,吩咐忍冬收下兔子,目光频频扫向队伍最后的几匹空鞍马,每一匹马都载着丰盛的猎物,马背上血淋淋的,有山羊、狐狸、大雁,还有几只她认不出来的动物,毛色黑亮,体形壮硕。
该不会是野猪吧?
“不必我送什么了,她顾不上我。”李旦侧身下鞍,走到裴英娘的三花马前,伸出手,目光沉静。
裴英娘犹豫了一下,随着她一天天长大,近来她连手都不让李旦牵了,不过看他好像很坦然的模样,可能是从前抱她抱惯了,才会如此,而且当着周围奴仆护卫的面,不能驳他的面子,只好松开鞭绳,就着他的怀抱下马。
她忽然明白李显为什么会怕李旦了,李旦平时与世无争,隐忍退让,但有时候执拗起来,又非常固执,除非乖乖听他指派,否则就等着接八王的眼刀子吧!
淡淡的墨香萦绕在鼻端,裴英娘心思一动,起了玩兴,抓着李旦的胳膊丈量了一下,再掐掐自己的手腕,偷偷吐舌头:李旦武能纵马球场,林间狩猎,文能引经据典,写出锦绣文章,真不知他是吃什么长大的。
说起来,李治体弱多病,多愁善感,太子肖父,也身体病弱,纤细敏感,李贤、李显和李旦三兄弟倒是一个比一个健壮高大,连李令月也是一个体态丰满的高个子。
李旦由着裴英娘折腾,直到确认她站稳,才放开手。
长靴踩在泥块上,发出咯吱的轻响声。
宫婢在水边搭起行障帷幕,架起火堆烹制野味,香烟袅袅,送出一股股微带腥气的浓香。轻袍皂靴的五陵少年郎和满头珠翠的贵族少女们团团围坐在绿树红花间,开怀畅饮,说说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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