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英娘点点头,随即明白房瑶光为什么会难以启齿了,“女史喜欢崔七郎的画?那我把它转送给女史好了。”
实在难以想象,高冷孤僻的房瑶光,竟然会崇拜崔奇南那样的làng子。
房瑶光也不客气,郑重谢过裴英娘,“谢贵主割爱。”
“好啊!原来你对我不理不睬的,就是为了崔七那小子!”
一道人影冲进内殿,指着房瑶光,一脸悲愤,质问道:“瑶娘,崔七就是个风流种子,不知招惹了多少好人家的小娘子,你这么聪明,怎么也被他骗了?!”
裴英娘目瞪口呆:李显是从哪里跳出来的?
房瑶光沉下脸,看一眼裴英娘。
裴英娘当即后退两步,“辰光不早了,下次再和女史畅聊。”
抬脚走出侧殿,还没走远,就听到李显杀猪般的嚎叫声在背后响起。
裴英娘摇摇头,啧啧两声,李显真是愈挫愈勇,每天被打得哭哭啼啼回寝殿,第二天又哭哭啼啼来找房瑶光倾诉衷qíng,难为他能坚持这么久。
她一点都不同qíng李显。
今天是李旦和薛绍代他去常乐大长公主的公主府行纳徵礼的日子,他竟然还围着房瑶光打转,不论是对赵观音,还是对房瑶光,都不尊重。
李治为了缓和武皇后和长公主们的矛盾,qiáng迫李显迎娶赵观音,李显不能决定自己的正妃人选,确实可怜。
可他不思反抗,一边浑浑噩噩听任李治和武皇后安排,一边又缠着房瑶光不放,左右摇摆,想鱼和熊掌两者兼得,已经把众人对他的那点唏嘘怜惜消磨光了。
最近连李令月都难得认真严肃一回,劝李显早日下定决心,要么和赵观音举案齐眉,老实过日子。要么鼓起勇气,求李治和武皇后收回赐婚的敕旨。
李显扭扭捏捏,不肯去见李治,“瑶娘不愿嫁我,我去找阿父和阿娘退婚,万一jī飞蛋打,两边都捞不着,还被阿父和阿娘厌弃,岂不是两手空空?”
李令月被李显气得横眉冷竖,使劲揪他的耳朵,“难道你想磨得房姐姐同意了,就立马娶她?那赵观音怎么办?”
李显挺起胸脯,理直气壮,“瑶娘要是肯嫁我的话,谁还稀罕赵观音呀……”
李令月气不打一处来,“拖拖拉拉的,哪像我们李家儿郎?我带你去见阿父!”
李显手脚并用,紧紧抱着栏杆不撒手,“我不去!阿娘会生气的!我怕阿娘!”
那天裴英娘也在场,旁观了李令月和李显的拉锯战,最后李显涕泗横流,成功让李令月心软,事qíng不了了之。
下午李旦从宫外回来,先去含凉殿见过李治,送上赵家的答婚书,然后径直来东阁找裴英娘。
他的衣裳没来得及换,但头上簪的花已经摘了,不知是嫌弃不好看,还是不想再看到裴英娘辛苦忍笑。
“马氏现今被大理寺关押,案件由大理寺丞主审。”李旦开门见山。
裴英娘的心一紧,“她犯了什么事?”
李旦眉心微拧。他早发现裴英娘的心智格外早熟,懂得很多她这个年纪不该懂的事qíng,但待人处世方面,她又单纯稚嫩得让人心疼。
不是历尽千帆的知世故而不世故,处江湖而远江湖。而是从来没有得到过,所以明知一切关怀和好意可能会变质,还是充满感激,珍惜每个人对她的好。
这样的她,时而乖巧懂事,沉稳果决,时而又懵里懵懂,处处是破绽。
有时候李旦会想,英娘真是好哄啊,随随便便送她一盘果子,几块珠玉,她都会牢牢记在心上。
有时候他又想,英娘实在太好哄了,以后万一有人假意哄骗她,她是不是也会无知无觉地把别人的利用当成真心?
李旦忍不住摸摸裴英娘的脑袋,浓黑的发丝在他手掌间留下温柔的触感,“你还小,不要管那些。”
他不想纠正裴英娘在自己面前的不设防,不管她是聪明得惊人也好,还是糊涂得气人也罢,总归是他救下的小十七。
裴英娘叹口气,“阿兄既然特意和我提起马氏,就该知道我不会对她不闻不问的。”
整个裴家,她最舍不得,就是张氏和马氏。她们两人都是最普通的市井妇人,jīng打细算,胆小怕事,有些懦弱,有些迂腐,不敢和裴拾遗唱反调,但私下里都对她很好,马氏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李旦俯下身,看着裴英娘的眼睛。
他知道裴英娘会有这样的反应,所以在得知大理寺的女犯和永安公主有牵连的时候,没有选择隐瞒此事,而是直接透露给裴英娘听——明知她年纪小,他还是说了。
因为他不希望多年以后,裴英娘从别人口中得知马氏的遭遇,遗憾终生。
“这不是你能cha手的,阿父也不能。”
当年太宗李世民曾想将一个罪犯斩首示众,大理寺少卿不遵敕旨,按着律法,坚持只判了一个流刑,把李世民气得chuī胡子瞪眼睛,也坚决不改判决。
以太宗之积威,尚且不能威bī大理寺少卿更改判决,裴英娘只是个深宫女眷,更不可能撼动大理寺的权威。
裴英娘皱眉说:“我没想过要影响大理寺的判决呀,只想尽我所能,让她好过一点。”
也不知李旦是怎么看她的,她再大胆,也不会狂妄到和律法作对。恃宠而骄也是讲究场合的,她不是不知道轻重缓急的人。
而且大理寺公正严明,马氏又说出她的名字,大理寺肯定会郑重行事,秉公执法,不会无缘无故冤枉马氏。
李旦看着裴英娘陡然间板起的脸,浅笑了一下,眉宇轻轻舒展,“也不是没有法子,只不过要徐徐图之。”
他说完这句,不再多说,裴英娘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多问,“那阿兄能帮我送点钱粮衣物给马氏吗?”
大理寺的监狱可以派人进去服侍犯人,马氏只是一介民妇,应该享受不到那样的待遇,只能给她送钱了。不论什么时候,钱总是最靠谱的。
李旦点头应下,“现在大理寺已经知晓马氏和你的渊源,你可以不必顾忌。”
裴英娘送走李旦,让人把半夏叫到寝殿。
短短两三天,半夏好像陡然瘦了一大圈,眼角微微发青,满脸苦涩,跪在裴英娘的坐席前,面如死灰,“奴以后不能再伺候贵主了……”
“谁说你以后不能再伺候我了?”裴英娘打断她的话,“还是说,你想出宫?”
半夏张大嘴巴,愣了半天,半晌,眼圈发红,泪如雨下。
“回房休息,好好睡上一觉,务必养好jīng神。明天八王会带你出宫一趟,你小心应对,回来和我细说外边的qíng景。”
听到出宫两个字,半夏立刻脸色发白,听说还要她回来,才悄悄松口气。
“你记得裴家的蔡氏吗?”裴英娘问她。
半夏点点头,“贵主想把她召进宫?奴记得她有个儿子,不愿和儿子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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