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铺子里出来,外头的寒气让谢筝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陆毓衍看在眼里,刚要说什么,却在行人之中看见了马福。
马福转过头来时,也瞧见了陆毓衍和谢筝。
“陆公子怎么在这里?”马福过来,拱手道。
“来打听个人,”陆毓衍问,“马捕头在寻人?”
马福叹了一声,道:“那条巷子走的人不多,有一串脚印是从huáng石胡同出去的,我听说胡同口白天有个书生摆摊,他住在前头,我来问问他有没有瞧见什么人进出。说起来,要是老古还在就好了,他看脚印厉害。”
脚印?
谢筝一怔,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她记得,狄水杜的身边有一串凌乱脚印,看起来脚掌颇大。
“不如查一查梁松?”谢筝斟酌着道,“他的身量高大,脚掌肯定也大。”
马福不知梁松是谁,听谢筝说了狄水杜与梁嬷嬷是同乡,他略一思忖,道:“那就去梁家打听打听,反正没什么进展,死马当活马医。”
夜色渐渐浓了。
马福哈着气跑了趟梁家,又来寻陆毓衍,青着脸道:“恐怕真与这梁松有关。
他不在家里,他老娘说他下午回来取了几件衣服就走了,不晓得去了哪里。
他不会是杀了人,逃了吧?”
顺天府直到第二天都没有找到梁松。
城口守卫看了画像,对这么个高大汉子有些印象,说是昨日下午就出城了。
胡同口摆摊的书生也认得梁松,当时梁松从小巷里出来,手里拿着件雪褂子,急匆匆的,与一个老妪撞了个正着,他理都没理会,一溜烟跑了,书生很是气愤,因此记得很清楚。
杨府尹摸了摸胡子,道:“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不如请梁嬷嬷来问问,她与那狄水杜是不是认得,梁松又为何要杀狄水杜。”
陆毓衍颔首。
杨府尹讪讪笑了笑,叹道:“贤侄,我是真不想跟公主府打jiāo道。驸马爷坠马,也是我们应天府查的,公主差点就把我大堂上的牌匾都给砸下来了。
说是失足坠马,有什么好查的,驸马善骑she,那也是从前的事qíng了,这几年跟着秦骏鬼混,早就把身子给折腾坏了,一场意外,还能查出花来?
在我们这儿闹完了,又进宫里去了,听说是在娘娘跟前哭了一整天,嗓子都哭哑了,也不知道是气驸马多些,还是舍不得多些。
哎,口是心非,都是口是心非。”
杨府尹抱怨完,还是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摆,一面往外走,一面道:“一个嬷嬷,我还要亲自走一趟。想请她到衙门里来,那就是做梦,肯定说什么‘公主思念驸马,卧病在chuáng,身边离不得人’,公主身边伺候的难道就她一个人吗?”
陆毓衍和谢筝不方便跟着去,便先一步出了应天府。
石狮子旁,停着一青布轿子,听见了动静,轿帘掀开了一个角,露出半张脸来。
谢筝看得真切,那是李昀身边的安公公。
陆毓衍走到轿子旁,低声道:“可是殿下有什么要吩咐的?”
安公公笑眯眯的,什么话也没有说,示意陆毓衍伸手,而后将一张卷起的字条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等轿子离开,陆毓衍展开字条一看,上头是一个地址。
“你先回府,我去去就来。”陆毓衍道。
谢筝抿着唇。
说不担心是假的,可既然是安公公亲自送了字条来,想来是李昀寻陆毓衍。
她的身份还要隐瞒,自然也不会让李昀知晓,跟着去并不妥当。
陆毓衍只带了松烟。
李昀留给他的地址是城中一处很普通的宅子。
李昀身边也只带了个小内侍,内侍让松烟在厢房里等着,引陆毓衍去见了李昀。
第两百零二章 怀念
窗户半启着,陆毓衍能看到李昀的身影。
李昀坐在桌边,握着茶盏,慢条斯理品着茶,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他似乎没有留意到陆毓衍已经到了,直到内侍进去禀了一声,才缓缓转过头来,看着窗外的陆毓衍。
内侍请了陆毓衍进去。
帘子撩开,里头银丝碳的热气和开着窗子的寒气混在一块,称不上热,也算不上冷。
“殿下。”陆毓衍恭谨行礼。
李昀微微颔首,将一盏茶推到了桌子的另一边,示意陆毓衍坐下。
“狄水杜死了?”李昀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道。
陆毓衍不意外李昀的消息灵通,道:“是,就死在那条小巷里,被捅了数刀,公主身边的梁嬷嬷的侄儿梁松,极有可能是凶手,他似是已经躲出京城了。”
“梁嬷嬷?”李昀抿了一口茶,“你们查了多少?”
李昀的口气淡淡的,仿若就是随口问了一句,可陆毓衍的呼吸都不由顿了顿。
陆毓衍知道,李昀问的“查”,并不是狄水杜的案子。
狄水杜的死查了多少,他刚刚已经说了,李昀不会再问一遍。
李昀问的是梁嬷嬷,还是驸马,亦或是……
陆毓衍的指腹捻着茶盏,沉声道:“殿下的意思是……”
“谢大人一家死的冤枉,谢姑娘是你未婚妻,你将案子翻过来在qíng理之中,”李昀道,“只是,谢姑娘已经不在了。”
隔着氤氲热气,李昀的神色辨不清明,就像是隔了雾气。
陆毓衍听懂了。
李昀想问的是谢慕锦一直在追查的真相。
如今谢慕锦一家都死了,哪怕翻了案子,谢筝对陆毓衍来说,是个没过门就不在了的未婚妻,所谓的姻亲关系也就是依着清明、中元、生祭、死祭时的贡品香烛,陆毓衍以及陆家还要不要顺着谢家留下来的线索,继续查下去。
陆毓衍深吸了一口气,斟酌着道:“殿下希望我知道多少?查多少?”
李昀缓缓放下了茶盏,骨节分明的手放在茶盏盖子上,指甲修得整齐,他的食指轻轻的,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盖子,道:“绍侍郎出事前,我曾见过他,就在这院子里。”
陆毓衍一愣,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探究,却没有打断李昀的话。
“永正二十五年的chūn天,看见院子里的那颗桃树了吗?正好是含苞待放的时候,”李昀说着,视线看向窗外,院子里的那株桃花树在冬日显得死气沉沉的,寻不到chūn日里的半点风qíng,“绍侍郎说,母妃小时候最喜欢吃桃子,最不喜欢有人折了桃花枝cha瓶,若是花枝都折了,就没有结果的时候了。”
提起齐妃娘娘,李昀的话语里添了几分怀念,他的五官本就生的温和,柔声说话时越发显得整个人如玉一般润。
“母妃故去时,我六岁,幼年与母妃一起的记忆有些模糊,甚至于母妃身边伺候的人手,我都有点儿记不全了,”李昀的笑容有些落寞,“可还有人记得。”
李昀的奶娘雷氏,在八年前意外摔了腿,一撅一拐的,自然是不能在皇子身下继续做事了,便领了银子,回家安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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