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景昭却极看不惯他这样的行径,瞪眼瞧他:“哥哥莫要如此义气用事,我们如今所做的,你当是为了什么?”
高云长被问得一愣,犹豫道:“是为了揪出幕后指使?”
项景昭点头:“这话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
顿了顿,待觉得言辞合适了,才又接着说:“我们所做种种,粗看下来,或是揪出元凶,或是救治令堂,皆有些因果,可若细瞧去,只为了一桩事,那便是保高家平安。”
“既如此,总得先将途经所有障碍都排除了,这过程中,自然会有些所谓的‘无用功’,可即便是无用功,我们就不去做了吗?若不做,万一这些事里又生出什么变故可如何是好?”
“哥哥人在江湖,行事总是光明磊落,不肖计较这细枝末节,却不知千里之堤,毁于蚁xué。所幸弟弟我平日旁的没学,只这‘斤斤计较’四字练得贼顺。哥哥如今将这等重要的事与我谋划,我自然竭尽全力,况你也知道,我何时又做过无益于高家的事呢?”
这番长篇大论下来,彻底让高云长消了气,他只抬手一个爆栗,嘴里骂道:“惯你会耍嘴皮子功夫!你说的我也明白了,若我们今日所做之事能洗清师傅的嫌疑,也不妄这一番布置了。你且放心,我定会按部就班,不急不躁,就如你所说的,万般举动,都是为了高家好罢了。日后若知道师傅真是无辜的,我定负荆请罪在所不惜!”
项景昭嘻嘻笑着模仿着大人的样子赞道:“很该是这样!”又换了一阵拳打脚踢。
难为南荣子一个外人,进睦州府也不过半月,与项景昭接触时间更少,如今却坐在马车里,听两小子大谈计谋。
若是寻常小子胡闹也便罢了,偏他们谈的又是有关一个家族荣rǔ的大事。南荣子先还坐得住,后来见他们越说越没个止头,不免有些尴尬。
想他行走江湖如此久,什么yīn谋暗箭没见过?大家子的内里yīn算他也经历过好几趟了,却是第一次,有人能不避着外人,将自己的计划合盘托出,没有半点私藏。
需知知道得越多,死的越快,他也为大户人家诊治过许多病症,一直信奉的是非礼勿听非礼勿视,虽觉得这两个还未及冠的少年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此时还是闭目养神以努力缩小存在感。
☆、第四十三章 南荣子处受挫,寄心人处伤qíng
项景昭倒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给南荣子带来多大困扰。他这样行事惯了,虽善于察言观色,可行事却甚是不周全。就如今日之事,他自己因现代带来的思维,总觉得自己行的端做得正,却不想放在古人眼里,那是欺师灭长的大事。
要有那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酸儒一味揪着不放,即便是那陆啸与高维达真勾结出什么花样,落在他们眼里,最终的错处也要落在项景昭和高云长头上,总要批评出十大张纸来。
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了,项景昭本就是那样的xing子,高云长又十分不拘一格,两人凑到一起,硬是将这惊世骇俗的大事gān得理所当然起来。偏旁边的南荣子经历过许多生死,对这些繁复礼节也不在意得很,也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未做多少指正。
若南荣子是一味咬酸嚼文的人物,单今日从马车上听到这两个少年弄出如此多的事,早一转头就禀告其家大人处置了,哪里还有他们高谈阔论的份?
只是南荣子听了这全盘筹谋,眯着眼看正笑闹着的项景昭,略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此子有时看着确实果断刚毅,又十分的识大体,一步两步行来皆有算计;可此时竟能在自己面前毫不避嫌,观其神色也十足的光明磊落,他又不解了,这人到底是聪明还是糊涂呢?
想来如此放làng形骸,不善拘束己身之人,此后人生必得大起大落,自己只求一世安稳,还是少接触为妙。
不过是一时妄语,却不想一语成箴。
前面眼瞧着就到了高云长的“办事”之处,这本是他为了同项景昭同行随口扯的借口,如今为免人生疑,虽腹中还有千万个为什么,也不好再问了,只得匆匆下车,利落地翻身上马,冲马车上一抱拳,自去外面胡转了一翻再回府去,不在话下。
马车里安静下来,项景昭眼睛一转,冲南荣子傻笑一下:“老先生去我府里转转?”
南荣子被他十足傻气逗得一乐,还是好心提醒着:“我虽不掺和你们的一些争斗,但在旁边也听出些掌法,小公子既然行事不避着老夫,老夫也就倚老卖老,多说一句——此时进项府,不管小公子打的什么主意,只怕都是不妥的。”
项景昭一愣,坐正身子仔细想了一会,长长地“嗯”了一声:“老先生所言极是,是小子我行为欠妥了。”虽口中说着受教的话,面上却依然笑呵呵的,语气也十分软糯,仿佛在说什么笑语。
如此,玩世不恭。
项景昭本就打着让云起见到南荣子的主意,若云起见到了人,自然有的是办法传到高府,但是,如此一来,不就将他推得越来越远了吗?
于是将南荣子亲送去早已安置好的一处二进宅子里待着,院中临时辟的书房中早放了许多医书,院子里也备了好些在晒的药材。南荣子初进院时,就觉这院子布置得甚合心意,待知道安排这些的都是眼前这个十岁出头的少年,更是心生讶异了。
如今再进院子,没了最初的惊讶,倒多了些亲切。只因项景昭甚解其意,故院子布置得不算豪华,只弄些医者物件让他独自参详,身边配了一粗使小童并一厨娘,小童倒茶烧水扫院浇花无事不做,却事事妥帖,可见选他出来,项景昭是花了心思的。
从这处足可见项景昭讨人欢心的本事了。
闲言少叙,只说两人坐定,略吃了口茶,项景昭便接着马车上的未尽之言,继续游说起来:“……于民于医,总是好处多多的。”
南荣子深叹一口气,也不多说。
显然项景昭低估了古人对古法规则的固执程度,那早已约定俗成的事,又岂是三言两语能改变的呢?不由得心生挫败之感,一盏茶凉,他便匆匆拜别,自回府去了。
回了房,不见云起,他更不自在,却不想去西面找他——那边住着许多老师,去了平添桎梏。却不想鸣碟正打外面进来,见他已在房中便吃吃地笑起来。
她先紧赶着两步走到项景昭跟前,寻了个矮凳挨着他坐了,又随手拿了桌上的坚果盒子剥起来,一边眉飞色舞地问:“少爷猜我刚刚瞧见什么了?”
项景昭此时没心思听什么八卦,只兴致缺缺地应着,鸣碟看他兴致不高,原该打住不说了,又一想,若说了这事,或许能叫少爷高兴起来呢?
于是手里拨着果壳儿,待攒够了,一并递到项景昭嘴边,项景昭便就着她的手吃了果ròu。鸣碟得了空,想是想到刚刚还未说完的话,又是一顿娇笑,好半天才止了笑,未语人却先羞了。
项景昭被她一系列动作也勾起了好奇心,暂且不去想白日受的那些挫败,因知道鸣碟是腼腆xing子,若不是真好玩儿的事她断不会如此,于是也耐着xing子,含笑等她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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