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骑兵摆开阵仗一冲即溃。
大舅之所以投靠王昌,便是希望以他来抵抗可能进犯河北的赤眉军,绝没有为了王昌而要和刘秀死战到底的忠心,他想保全的自始至终都只是真定国的百姓。
一旦和刘秀开战,胜负暂且不说,真定国必然死伤无数。
而王昌必然不会派援军来,他只怕正巴望着用真定国来消耗刘秀的元气,好让他来个huáng雀捕蝉螳螂在后。
到那时,不管是刘秀还是大舅,都对王昌束手无策,只能任其宰割。
谁都不是傻子,大舅不会让王昌如愿以偿地坐享这渔人之利。
那怎么办?
就在大舅左右为难之际,刘植来了。
他能来gān什么?
自然是刘秀也不希望削弱自身实力,最好能兵不血刃地得真定国而破邯郸。
想必前世时,她便是这个时候嫁给刘秀的。
刘秀和大舅结盟是必然的结果,她嫁给刘秀也是必然的结果。
大舅之前归附于王昌,今又要投王昌,如此反复刘秀必然不放心,联姻是保障也是枷锁。
如若刘秀不敌王昌,大舅作为刘秀的姻亲决无再反复的机会,只能全力支持刘秀。
而刘秀为了说服大舅,必然许给了大舅许多好处。
那用什么来保障承诺?
就靠一张嘴吗?
大舅自然也希望用联姻来作为对刘秀的束缚。
这场政治婚姻实在是避无可避的,而郭圣通甚至没有说不的理由。
前世时,她没有看透这时局,不懂她为什么一定要嫁给刘秀。
她也不关心这些,她只听到刘秀大她许多,便百般不愿。
而后见了刘秀一面,立时便被他的绝代风华折服,欣然许嫁。
今生,她虽然得窥未来一角,临此危局之前,也只比旁人多了些许先机,并不能及时早做打算。
到如今,她已经说不出不了。
还有不到半月的时间,她就及笄了,真正长成为人了,再不是可以骄纵任xing的孩子了。
她也有她需要担负的责任。
这十五年来,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锦衣玉食,驷马高车。
天下qíng势再不好,她又何曾吃过半点苦?受过半点罪?
而她为什么能享受这些?
还不是因为她母亲是真定翁主,她大舅是拥兵十万的真定王。
若是易地而处,幸运些她可能能被卖作侍女,终日做活,看主人的脸色,但总算也是活下来了。
若是不幸生在关东地区,只怕早被易子而食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人在都快活下不去的境地中,不要说自由和幸福了,人xing又算得了什么?
能吃吗?
郭圣通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悟出这样深刻现实的道理,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对真定国的确有无法推卸的责任。
她享受了真定翁主之女带来的好处,就该为担负应有的责任。
只是,她究竟有些不甘心,她究竟还想试一试。
人xing中都存在着自私利己的一面。
她无法回避,她只是个凡人。
一路沉思间,终于到了大舅寝宫前。
两棵经逾百年的柏树安静地伫立在宫殿前,周身落满了雪。
她深吸一口气,抬脚往里走。
大舅和往常一样在寝殿内见的她。
她开门见山地问大舅道:“大舅,您要和刘秀结盟是吗?”
大舅有些意外,刘植来意的确是昭然若揭,可他同意与否便是李昭宁跟前也还没漏口风,郭圣通怎么会知道?
准确的是,他也是方才才下定了决心的。
他望着她清澈见底的双眸,点了点头。
郭圣通又问:“那您能告诉桐儿,他许给了您什么好处让您答应结盟吗?”
清丽的少女跪坐在阳光中,声音清脆,语气坚持平和。
若是刘得来问,刘扬只怕都会说句“这是你该过问的事吗”。
可这个外甥女自小就聪慧非常,刘扬常与她说起天下大事,时不时还能从她嘴里听到几句眼光毒辣的见解,久而久之早已没把她当孩子看了。
因此刘扬闻言不过一愣,便道:“huáng河以北,便是寡人助他的代价。”
整个河北之地吗?
郭圣通不禁莞尔,大舅当真打的是好算盘。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戏言?
只是——
郭圣通轻轻一笑,语气平静地道:“所以,大舅您预备和刘秀联姻吗?”
刘扬蓦然抬起头来。
郭圣通唇边依旧含着淡笑:“联姻自然得血脉越近越好,可您没有女儿,嫡出的庶出的都没有。
二舅没有成婚,所以您也没有侄女。
您只能选择外甥女,而您的外甥女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大舅叹了口气,眸中竟起了些水汽,他望着郭圣通yù言又止。
这联姻是刘植提出的,倒也正合了他心意,免了他心中担忧。
只是这联姻的人选——
只能是桐儿了。
他心下明白不管小妹和桐儿能不能答应联姻,只要决定联盟,就必须得联姻。
可他小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外甥女。
他一时间真是拿不定主意,只得叫那刘植先安心住下,容他考虑两天。
如今郭圣通问起,他竟不知如何作答。
郭圣通粲然一笑,“大舅,桐儿知道您的难处。
桐儿并不反对联姻,因为桐儿的身体里也流着真定刘氏的血。”
大舅目光中满是意外,他微微哽咽了一下,语气沉肃地道:“大舅知道,这确实很委屈你——”
郭圣通不等他说完,便罕见地接过话道:“生死存亡间,什么尊严、自由、幸福都是虚幻的。
只有活下去了的人,才有资格谈这些。
桐儿并不觉得委屈。
桐儿只担心一点——”
她直直望向大舅,语气凝重地问道:“刘秀替更始帝承诺河北之地,更始帝将来假如不承认该如何?”
这河北之地割的又不是刘秀的ròu,大舅漫天要价,刘秀自然也能慡快答应。
可若将来更始帝一统天下后,怎么可能允许整个huáng河以河北之地不在他掌控下,反悔是必然的。
刘秀即便重信义,又能如何?
即便郭圣通对他哭闹不依,他做不了主,又能如何?
到那时,整个真定国还不是任人宰割?
大舅的眼眸终于沉了下去。
郭圣通见状便不再多说,起身出殿而去。
不觉间,竟已是huáng昏时分了。
天色迷蒙混沌一片,天地间的界限无限模糊。
宫廊之下宫灯一盏一盏被点亮,郭圣通顿住脚看着这重重宫阙迅速地通明起来。
她紧握住手中暖炉,目光几乎要望穿漫无边际的宫殿楼阁。
她不知道她提出的这个隐忧能不能打消大舅和刘秀联盟的心思,但目前看来也只能如此一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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