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当日迟暮时,新郎点灯驾车前去迎娶新娘。
新人礼成后次日拜见公婆,三月后新妇入家庙跪拜行礼。
婚礼发展到汉末时,已开始设宴奏乐,整个婚礼过程趋向喜庆热闹。
总而言之,今天一天是不要想消停下来了。
郭圣通对此早有心理准备,昨夜早早就上榻躺下。
只是也不知怎地,就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先时还有些睡意,到后来越躺越清醒,竟呆呆地望着青鸟流云纹的帐子底望到天明。
是因为紧张吗?
她又不是满含着喜悦和期待的平又薇,有什么好紧张的?
可为什么就睡不着呢?
害怕吗?
好像也不是。
郭圣通披了褙子站在廊下,深吸了一口清新怡人的空气。
苍穹清澈高远,叫人心里敞亮极了。
西边树梢上还挂着几点残星,在半明半暗中轻轻闪烁着。
一刻钟后,天色大亮。
绚烂的朝霞,一点点地染透天边。
太阳费力地冒出圆边来。
郭圣通目不转睛地看着。
起初那太阳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步履蹒跚地往上冒着,可猛地一瞬间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能量,霍然从天的束缚中挣脱出来。
它越升越快,放出刺目的光芒来。
周围的云层也镶上了一层耀眼金边。
漆里舍的赤金瓦当也在阳光中熠熠生辉。
郭圣通眼中忽地就起了雾气。
她想,她会永远记得这一天的日出。
虽然,说来说去不过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清晨。
她在廊下放空思绪地呆立到巳时,才终于回过神来。
还有一个时辰,婚礼就要开始了。
她该梳妆了。
她转身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轻笑着提起裙摆往里走。
及笄后她可以梳的发髻和戴的首饰式样都变多,只是还没梳上几天就嫁人了。
也不知道常夏和羽年是不是暗地里也挺惋惜的?
郭圣通进到卧房内,由着侍女们替她更换玄黑色婚服。
黑中扬赤为玄,天之色亦为玄。
两刻钟后,她穿戴完毕。
侍女们簇拥着她到齐人高的铜镜前,她深垂眼帘,并不想看隆重装扮起来的自己。
母亲从外走进来,“桐儿好了吗?刘秀已经从王宫出发了。”
常夏摇头,“还没梳妆。”
母亲道:“不急,来得及。”
说话间,母亲已经到了郭圣通身边,“怎么不照照镜子?”
郭圣通抬起头来,镜子中的她缁衪纁裳,脚穿赤色丝履,明眸皓齿,清丽动人。
她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来,“您怎么来了?”
母亲道:“你大舅和况儿都去门口迎他了,家庙摆宴也有你二舅和大舅母看着。
阿母左右无事,不来看看你做什么?”
婚礼当日,女方父亲需在门口亲迎新郎,并赐酒给新郎。
郭圣通父亲早亡,便由弟弟和大舅代之。
新郎把酒一饮而尽后,往女方家庙而去。
家庙早已设宴,只待迎亲后开宴待客。
新郎以雁做贽礼来见过相迎的女方长辈后方可登堂迎亲。
不论母亲和弟弟对这桩婚事怎么看,但时人崇尚礼待新郎,该尽到的礼仪还是要尽,万不会叫人说郭家不知礼数。
郭圣通点头,跪坐到梳妆台前开始梳妆。
母亲站在身后一言不发的瞧着她,目光温柔如水,满含着慈爱。
等妆成后,侍女们都退下,屋里便只剩下郭圣通母女二人。
母亲握着她的手,轻声感慨道:“实在是太仓促了,太仓促了——
阿母万万没有料想到你会嫁的这么突然,许多事都没有做到尽善尽美。
桐儿,委屈你了——”
母亲说到后来,声音已然微微哽咽起来,眸中水光盈动。
郭圣通忙劝道:“不委屈,该有的我哪样没有?
有什么好委屈的?”
却不想母亲听了她的话后愈发难过,几乎是哽咽难语起来:“女儿大了总得嫁人是不错,可阿母这心里怎么这么难受?
一想到捧在手里如珠似玉这么多年的女儿就这么嫁出去了,我这心里真是堵得慌。”
郭圣通也被母亲说的有些泪目,但她知道她若是也哭起来,母亲只会越发难受。
她柔声劝慰道:“您别难过,我即便嫁出去,不也还是您女儿吗?
您想我了,我就回来看您,和从前也差不了多少。
而且刘秀说了,婚后还会在漆里舍住上一段时间。”
☆、第一百六十六章 礼成
母亲深吸了口气,qíng绪渐渐平复下来。
是啊,你们一时半会还走不了呢。”
正在此时,常夏在外回禀道:“翁主,武信侯到了。”
母亲拍拍郭圣通的手,“走吧,阿母送你上车。”
明明礼成后还是会回到漆里舍来,但这一刻郭圣通真的觉得自己要永远离开家离开母亲了。
一股无法遏制的心酸涌上心头,她几乎是一步一回头地走出的漆里舍。
灿烂的阳光铺满了庭院,chūn风拂落梨花。
身着爵弁玄端服的刘秀长身直立在门口,面如冠玉,眉眼深邃,身姿挺拔,实在是丰神俊朗之极。
郭府许多侍女都是第一次见他,眸中立时闪现出惊艳之色。
都说武信侯生的俊,可没想到竟是这般的俊!
这般看来,倒真是和女公子般配的很。
人声纷杂中,郭圣通提起裙摆转身拜别母亲后朝刘秀走去。
她微垂着眼帘,并不看刘秀,只专心致志地往前走。
她不看他,可他却一直在看她。
盛妆华服下的她,眉目jīng致,气质高贵。
等着娥眉婉转,绛唇轻点的郭圣通走到他跟前,他执起她的纤纤玉手时。那柔腻丝滑的触感,立时叫他喉间一紧。
脑中有什么轰地一声炸开,他有些微微耳鸣起来。
周围的噪杂热闹在这一刻都静默下来,他的眼中只能看到她。
命运真是神奇。
初遇时,他不过只是一个前朝落魄宗室,她却是真定翁主的掌上明珠。
按理来说,他们该永没有jiāo集才是。
可一场重病让他们相识。
她救了他一命,从此来到他的生命中。
一次次的相遇jiāo谈中,他由单纯的好奇关心渐渐滋生了不该有的qíng愫。
因为那时,她是有婚约的
可后来风云变幻,命运弄人。
他得到了从前想也没想到过的权势,却失去了他愿意用所有甚至xing命去jiāo换的至亲血脉。
或许,唯一能安慰他的,便是他能顺势迎娶她吧。
手中的玉手忽地用力回握了他一下,他听见她压低着声音催促道:“行礼啊——”
他回过神来,牵着她给刘旻三拜之后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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