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后,许多东西都忌口了,比如茶。
漱过口后,她捧着碗温热的杏仁露和常夏奇怪,“这回送来的太湖白鱼不是新鲜的吗?我怎么吃着那腥味那么大,都快给我吃吐了。”
常夏和羽年对看一眼,未语先笑。
郭圣通叫她们这一笑反应过来了,她这是要害喜了?
她之前报喜的信到了真定城后,母亲又喜又忧,足足收拾了十多辆马车的衣物吃食送来。
和马车一起到的,还有母亲的长信。
信中,母亲把孕期的注意事项不厌其烦地一一道来。
这里面就说到了害喜,母亲说各人体质不一样,有的人从怀上就害喜一直吐到要生的时候,也有的人除了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旁的什么症状都没有。
这应该是两种极端,大部分的人都是吐前三个月,后边就好了。
郭圣通自觉体质还不算孱弱,是以害喜的症状显露后心下也没有太过忐忑。
只是说起这个,她又忍不住把母亲的信重读了一遍。
人说见字如人,真是半点没错的。
看着这麻纸上娟秀的字迹,母亲那温柔的笑脸恍惚便在眼前。
真是养儿到一百,长忧九十九。
她这都要做母亲了,可在母亲眼里她还是个要母亲牵肠挂肚的孩子。
信到末尾时,母亲说她把府里归置一下,至多再过半月便亲自过来看看她。
郭圣通虽盼望着见到母亲,但想想自己月份还小,又没什么要紧的事。
而六七月正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没得叫母亲辛苦奔波这一场。
便回信说让母亲入秋了再来,那会凉快了。
看罢信,她长叹了口气仔细把信叠起来。
炽热的阳光照到菱花窗上,点透了华丽的窗纱。
殿里摆着冰山,暑热透不进来。
鎏金博山炉中早就不燃香了,只用那新摘下来的桃李熏殿,经那冷气一浇,一股果子独有的甜丝丝味轻轻地萦绕开来。
常夏端了碟新切的青皮红瓤的西瓜进来,瞧见郭圣通闷闷不乐的样子只当没看着,上前笑着把西瓜搁在她手边。“夫人,吃点西瓜能止吐。
只是西瓜xing寒,吃多了弄不好就会腹泻,您别多吃。”
郭圣通微微莞尔,“行。”
她撩起袖子,拿起一块西瓜吃。
真甜。
尤其是这最上面这一口,真是甜到了心里。
她一口气吃完一块后,不用常夏劝就叫端水过来给她净手。
“沉两个西瓜到井底去冰镇着,等君候回来给他解暑。”
羽年应声而去。
郭圣通寻出叶子戏摆到案上,遗憾地道:“现在正是吃荔枝的时候吧,今年是尝不着了。”
常夏笑着道:“等明年夏天,婢子叫人端两大箩进来,就怕夫人吃多了上火。”
郭圣通好笑,“我就谗成那样?”
常夏道:“那可说不好,婢子听说好些人怀孕时突然想吃什么了,若是吃不着睡都睡不着。”
说话间,羽年回来了。
郭圣通便铺开叶子戏,又叫了个小侍女过来。
玩了半个时辰不到,郭圣通便又困倦起来,却不肯去睡,“成日躺着怪没劲的,给我弹箜篌听吧。”
常夏和羽年应是,自有侍女们去抱来箜篌。
霎时间,行云流水的乐音便流淌在殿内。
郭圣通听着这婉转动听的乐曲,眼皮不觉沉了。
等着她支撑不住歪在软榻上后,常夏和羽年便住了手,上前轻手轻脚地取了薄被来给她盖上。
她这一觉睡的酣畅,若不是陡然下起bào雨惊醒了她,只怕能睡到夜里。
风怒yù掀屋,雨来如决堤。
滂沱大雨下得她耳边只听得清哗哗雨声,乌云笼罩下殿里暗透了。
她也懒得起身,就窝在榻上闭目养神。
都说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这bào雨来得快去得更快,郭圣通估摸着只下了两刻钟,雨势便戛然而止。
漫天黑云散去,明亮的太阳又露出了笑脸来。
她下了榻推开窗户朝外看去,若不是那湿漉漉的地砖和流着水珠的枝叶,她几乎都要以为那bào雨是自己睡迷糊发了癔症。
她唤人进来服侍着她盥洗更衣后,便靠着迎枕坐在南窗下,捡起笸箩筐里的没做完的小孩中衣继续做。
做女红麻烦费事,她从前是能不沾手就不沾手。
可她自有孕后,思来想去地到底还是拿起了针线来。
母亲从前说的话真是没错,学这女红也不为了别的,就为了有孩子后能亲手给他做几身软和舒适的小衣裳便值了。
也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她便做了纯白的,也不绣花,将来不拘男女都能用。
最好还是个男孩吧。
男孩瓷实,经得起摔打。
☆、第两百十八章 大破
她要是这世还斗不过这命运,他是韬光养晦还是殊死一搏都行,她都陪着他。
可若是个女孩,她怎么忍心叫她受别人的嗤笑鄙夷?
她叹了口气,心道但愿这世还和从前一样,这胎让她生个儿子吧。
倘若有福气,她站得住脚,便再生个女儿,和她哥哥一起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跟前。
“天色暗了,仔细累着眼睛。”
她闷头做针线,竟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她抬起头来,望向笑意盈盈的刘秀:“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他坐到软塌边来,眉眼带笑,“我回来也有些日子了,一直没好好陪陪你和孩子,今天早些回来陪陪你们。”
她笑,“我才不信呢,说吧,是不是又要走了?”
他正在给她倒水,闻言身子僵了僵。
他转过身来把水递给她,“喝点水润润嗓子。”
等她喝完水后,他才道:“倒是瞒不过你,我明日就要走了,去打铜马军。”
他见她脸色一下沉了下去,便伸手撩了撩她额前的发丝,一脸轻松地宽慰她,“你别担心我,昆阳大战那么凶险我都过来了,如今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他黑白分明的双眼中满是胜券在握的自信,郭圣通又知道最终的结局,是以心下虽有些忐忑但论起底气来比他更足。
她握住他的手,低低地道:“我知道你可以的。
但是,你还是要谨慎小心为上。
多少人的身家xing命挂在你一个人身上,千万要保重自己。”
她的手细腻温热,握在手中几如那丝绸般。
她本就娇贵,又怀着孩子,正是需要人心疼的时候。
可他不是成日里忙得影子都看不着就是出征在外,她却半句怨言都没有,这般地顾全大局,这般地体谅他。
照说他心下该熨帖极了才是,可他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呢?
他竟像是盼着她跟他哭闹一般。
或许,是她太表现的太好,好到让他怀疑他在不在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他在,她多个能说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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