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不等他们孝顺母亲,母亲就突患重病而去。
他一向深以为憾,每每想起都觉得痛彻心扉。
他不想桐儿也有一样的遗憾,趁着岳母还健朗早些接过来,含饴弄孙,过些轻快日子,如何不好?
当下等着郭圣通牢骚发完后,仍是坚持:“岳母舍不得真定是因为岳父,朕想在洛阳城里为郭氏修座家庙,把郭氏祖先都请过来一一封爵。
岳母所忧既去,想必也是愿意和你团聚的。”
一一封侯?
虽是空名头,但也太过了吧?
可不得不说,郭圣通仔细想想后也觉得这是最能说服母亲的办法了。
她凝眸沉思的同时,刘秀在旁继续道:“朕想若是岳母同意,朕还想把岳父的棺木迎到洛阳来,将来岳母百年后也好和岳母合葬,让他们二老在地下得以相逢。”
郭圣通微微一震,抬眼望向刘秀。
他冲她笑,目光温煦。
她不知怎地,忽鼻酸到难以自持。
她深吸一口气,“你设想的这么周到,母亲只怕真没法拒绝了。”
刘秀见她满意,眸子里也跟着晕开笑意,“朕准备赠岳父阳安侯印绶,谥号为思。
桐儿以为如何?”
阳安?
思?
这是在告诉母亲他知道她挂念父亲,但希望活着的人能好生活着。
她越发想哭。
她连连点头,“好。”
于是,帝翌日便下诏往真定去。
真定翁主刘晏接诏后长哭不止,终于含泪应好,亲自护送着郭氏牌位和夫君棺木往洛阳来。
☆、第两百九十五章 孙子(两章)
腊月十三这天,从拂晓就开始落雪。
起先不过是细盐般,到后来因着狂风作祟把天都刮暗了雪势渐大,鹅毛般地落下来,
等着郭圣通起身时,墙根下的雪已落的足有一尺多厚了。
她见了不免就有些担忧:路上顺利的话,母亲应该今天到洛阳。
可大雪天路滑,母亲又带着父亲的棺木和祖宗牌位,迟些时日到倒不打紧,她就怕路上出什么事。
她望着窗外忍不住连连叹气,眉头都蹙到了一起去。
刘秀为了给岳母接风,特地把休沐挪到了今天。
他送了刘疆到明光殿后,折返回来刚一进里殿就见郭圣通站在窗前。
他忙叫关了窗,揽过她往软榻上坐了。
“担心岳母?”
郭圣通点了点头,“这样大雪天,马只怕都被迷的看不清道了,我总有些不放心。”
他安慰她道:“朕昨日派了护军去迎,这会早该接着岳母了,你放宽心吧。”
她心微安,却还是忍不住仰起头来盯着锦牖。
虽然,它开着的时候她也没法望到宫城以外的地方。
刘秀见她这般心不在焉便拉了她出去玩投壶。
看书的话,他怕她没一会便又走了神。
郭圣通明白他的用意,当下便也应好。
郭况爱玩投壶,她还未出阁时常陪着他玩,虽称不上十分jīng通,但也不是不会。
刘秀又刻意想哄她开心,她每投中一个他就带着宫人们叫好。
殿中气氛轻快欢乐,没用上一刻钟她紧绷的心弦也放松下来。
玩了一上午投壶,再歇过午起身,一天一下就过去了一半。
雪也小了了许多。
窗下的两株红梅落满了雪,风一过,碎雪片簌簌坠落,冷香幽幽浮动在空气中。
郭圣通坐在南窗下和刘秀下棋。
晨间起身,刘秀便叫人去探听刘旻到哪了。
这会应该要回转了。
她心中惦记着这个,下的便有些不过心,都没发现刘秀在让她。
刘秀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便索xing陪着她一通乱下。
外间传来一阵请快的脚步声,来人在殿外顿住,絮絮低语声响起。
是去探听的人回来了吗?
郭圣通手中的棋子捻在手中,一时都忘了下。
羽年进来后,她方才回过神来随意在空处落了子后望向羽年。
羽年喜上眉梢,语气轻快:“回陛下和殿下,阳安侯夫人已经到洛阳城了,正往宫中来。”
这么快!
她原还以为得明后天呢。
郭圣通立时站起身来,喜悦从她眉间绽放开来。
刘秀也惊讶,继而又笑:“那我们赶紧换了衣衫乘辇去迎岳母吧。”
于是,抹了棋盘,宫人们捧着水盆手巾鱼贯而入。
正忙乱间,刘疆回来了。
郭圣通还未来得及问他,他便脆生生开了口:“太傅听说外祖母来了,便说孝悌最重,让我随父皇母后去迎接。”
刘秀的眼眸沉了沉。
明光殿虽离却非殿近,但绝不可能能听到这边的动静。
即便听着了,邓禹也不会使人去打听。
可现在他知道了,只有一种可能,是却非殿派人过去说的。
这些个奴婢啊,倒是颇能体会上意。
如此被人猜度着心意捧着,能有几个人不被捧得迷了心智呢?
凭良心来说,王莽是一开始便是如此昏庸荒唐的吗?
不是。
王莽少时贤名动天下,谁说起他不是真心实意的叹服?
但权利渐渐腐蚀了人的心,又如重重迷雾遮蔽了人的双眼。
一个瞎子、聋子,他能做出什么正确的选择呢?
见旁人之得失,当引以为鉴,时常自省啊。
须臾间他心中便转过了千山万水,但面上却很快恢复过来,欣然望向刘疆:“快去更衣。”
刘疆还是婴儿时见过外祖母,并没有什么印象。
但年年却能得着从真定寄过来的吃食衣物,他便知道母亲的母亲也是极爱他的。
当下喜不自胜,忙点点头随着青素去了偏殿。
一家三口都打点妥当后,便披了大氅出门登辇。
寒风凛冽,刮的枯枝败叶呜呜哭泣。
郭圣通坐在辇内,想到即将见到母亲,喜悦便在心内翻腾。
她轻轻推开车窗往外望去。
嗯。
很好。
不下雪了。
若是晴天就更好了,这样灰蒙蒙的样子总叫人觉得心头跟着漫上了层yīn霾。
车辇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后到了平城门,他们下了辇登上城门。
母亲应该也快到了。
宫人们落下了帷幕,又搬来了火盆,城楼上并不冷。
但做母亲的本能还是叫她牵着刘疆的手,好时刻知晓他的体温。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宫门大开的声音传来。
她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掌心渗出细汗来。
她有整整两年的时间没见到母亲了,虽是时常通信但笔端如何写的尽她的思念之qíng呢?
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进来。
母亲就在里面。
而父亲也到了,这会应该是往家庙去了。
他们一家又团聚了,从此再也不分离了。
她一时想哭,又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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