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素打趣:“这是老天爷都心疼我们殿下呢。”
通农事的huáng门也道:“头一天翻了地撒了种子,第二天就下雨,多少农人要羡慕殿下啊。”
叫他们这么一说,郭圣通觉得于qíng于理她都没什么好郁闷的了。
事实上,她惊愕后也的确长舒了一口气。
种地实在是太累了,她虽说可以咬牙坚持,但也喜欢暂时轻松一下。
雨越下越大,廊下很快就叫水汽浇湿了大半。
庭中花木被冲的低下了头去,只有足够葳蕤茂盛的梧桐树尽qíng伸展着枝叶,任凭雨水冲刷。
她放下窗,坐到书案前,从笔筒里抽出枝笔来。
青素见了,忙在砚里倒了清水,取了墨来慢慢研磨。
郭圣通叫huáng门坐:“左右无事,便和我细细地说下农事吧。”
既为huáng门,哪有不想往上爬的?
若是皇后令他退下,自然也没什么好挣扎的。
但现下皇后留下了他,要听他说话。
祝安自是拿出了浑身解数来,他从施肥说到防治病害,一面洋洋洒洒地长篇大论,一面留意着皇后的神色。
倘若她露出一点不耐烦,那他便会迅速收尾。
出乎意料的是,皇后始终专注地倾听着,时不时在纸上记些什么,间或问几个问题。
眼看说的口gān舌燥了,皇后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祝安只得把话题往耕作技术上挪。
“正所谓息者yù劳,劳者yù息,战国以前多采取休闲制。
后为顺应生产发展的需要,连作制自然而然地取代了休闲制。
但若土地贫瘠,是经受不住庄稼的吸肥。
因此,地力使用过度就会土敝则糙木不长,气衰则生物不育,反而降低收获。
到了武帝时,赵过提出了代田法。
即一亩地上作三甽三垄,圳垅相间,甽宽深各一尺,垄宽与甽同,甽垄相间。
第二年以原来的圳为垅,原来的垅为圳,以恢复地力。
如此这般,故名代田。
赵过禀于武帝后,被允许在离宫外墙内侧的空地上试水。
到了年底收获时,较常法耕种的土地每亩增产粟一石。
武帝闻之欣然,即令向天下推广。
赵过在此过程中还改良了农具,一并推广开来。
代田法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谷雨后把种子撒在圳底,不受风chuī,可以保墒。
出苗后,中耕除糙,垄土壅苗,可其抗倒伏抗旱。
入夏后,垅上的土削平,圳垅相齐,使得农作物的根能扎得更深。
逢着旱天或bào雨天,都不必叫农人担忧。
翌年沟垄互换,土地得到了轮番利用与休闲,可以保持住地力。
这样实际上已经是休闲制的复活了。
代田法因此冲出了三辅地区,在河东、弘农、西北边郡乃至居延等地蔓延开来。
成帝时,氾胜之又在代田法上做了改进推出区种法。
区种法是园艺世jīng耕细作的耕作方法,即把土地划成许多小区,集中使用水肥。”
祝安说到这里,终于受不住停了下来抿了口水。
郭圣通的笔锋也跟着停了下来,祝安见她是真感兴趣,不敢耽误,忙又轻声讲解起来。
“区种法有两种耕作法,一种叫做带状区种法,另外一种叫做方形区种法。
带状区种法,顾名思义便是将土地划分成若gān长条。
它要求合理密植,等距全苗。
假设一亩地时标准的长十八丈,宽四丈八尺。
那么,便将这十八丈横断分作十五町,町与町之间留下一尺五寸宽用来通行,共有十四条道。
每町阔一丈五寸,长四丈八尺。
横着町每隔一尺,凿一条宽和深都为一尺的沟,将凿沟掘出来的土壤积在沟间。
若是种禾黍要种在沟里,顺着沟种两行,行和沟边的距离二点五寸,行距五寸,株距也是五寸。
一沟可种四十四株,一亩合计得一万五千七百五十株。
若是种麦,行距两寸,一沟种五行,每行种五十二株,一亩地合种九万三千五百五十株。
若是种大豆,株距一尺二寸,一行九株,一亩地合种六千四百八十株。
方形区种法,是培养丰产坑或丰产埯的方法。
局部深耕细作,增肥灌水,等距全苗,可高额丰产。
要作方、深各六寸的坎,坎的间距是二尺,一亩地作一千二百八十坎。
取肥料和坎中土搅和放在坎里,在播种时,每坎浇三升水……”
郭圣通专注地听着,不时在纸上写写画画。
她听到这里,忽地停住手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改进区种法?”
代田法都能被淘汰,区种法又为什么不能?
祝安愣愣地看着她,一时间忘了答话。
她笑了笑,引领般地:“完全可以根据不同土壤来采用不同的种植密度,来种植不同的作物。
同时,还要注意时令节气,重视除糙施肥,翻土晒田。
若是能双季耕作就更好了。
我瞧你能如数家珍地从古论今,想必也是用了苦心的。
难道就不想迈出宫门,去大农令手下做事?”
祝安原以为皇后只是想感受下世间疾苦,万没想道她能提出这么有建设xing的意见。
当下迎着她明亮灼热的眼神,来不急多想便点了头。
若能建功立业,谁又想虚伪卑鄙卑鄙地活着呢?
其后数月,祝安白天里尽职尽责地陪着郭圣通在地里劳作,夜间回去后便苦心孤诣地写写算算。
等到秋天粟成时,祝安递jiāo了张图纸。
郭圣通听了他战战兢兢的解说后,笑着认可了他。
回头便把图纸jiāo给了刘秀:“看看,祝安把耕犁做了改进,你看看可不可以?”
刘秀哦了一声,笑道:“陪太子读书,还读出心得来了?”
一抬头见郭圣通瞪他,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行,朕看看,看看先。”
他很快就看出了关键点:“这是犁箭上做了活动的木楔?”
郭圣通真是不服不行,祝安拿来后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所以然来。
还是祝安看不过眼讲解后,她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你怎么看出来的?”
刘秀把她拉过来,好笑:“你看,装在犁chuáng上的犁铧前端与犁箭jiāo叉,这不就是表面可以上下移动吗?”
他感慨道:“这样还真不错,可以控制深浅,免得耕着耕着碰着大石头耕不动了,还要叫傻牛把犁都带坏。”
他唉声叹气的模样,让郭圣通qiáng烈地怀疑他当年使的牛绝对力大无比又憨厚莫名。
想想他在田间地头跺脚的样子,还真是很有喜感。
她抿着唇角忍着笑,忍到后头眸子里都是星光点点。
他抬眼见了,狐疑起来:“想什么呢?”
她哪能承认把他想象成恼羞成怒农夫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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