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豆腐,段方源毫不犹豫地选定了其他食材,一锅上好高汤,一份枸杞等,显然是胸有成竹有备而来。
小宝看了对面,低声对大少道:“看来对面想做jú花豆腐羹。大少我们要做什么?”小宝左想右想,觉得大概还有一道难度还配得上自家少爷的文思豆腐可做。谁知林葳蕤却是看了看对面,嘴角微微一扬,“不急,我们也做jú花豆腐。”
“这样会不会太过冒险?”jú花豆腐是一道专门考校厨子刀工功底的菜肴,没个五六年的专门练习是切不出细如发丝的jú花豆腐的。段方源若是没有这点功底,那也做不到在汇贤堂这样的顶级饭庄做主厨。小宝担心他们选了一样的菜式,作为后来者会减分。
段方源也是这么想的,林葳蕤年纪轻轻,又是读书人,左右刀工是断然不会超过他的,他索xing将难度拔到最高,打算一举拿下第一回合。
林葳蕤却是一点不急,他叫来了看台下的一个伙计,吩咐了几句,才慢悠悠道:“就做这个。你把高汤盛一碗我尝尝看。”小宝见大少半点不着急,也安下心来,赶紧照做。反正大少总有办法。
林葳蕤用筷子沾了一点汤放进嘴里吮了一下,皱眉:“这汤过浓了,不适合用来做jú花豆腐。”jú花豆腐是一道清汤菜,汤底除了要清澈外,味道也不能太过浓郁。这汤虽然看着挺清的,但是一尝就有问题了。
“可是时间只有两刻钟,我们自己重新熬来不及吧?”
林葳蕤斜撇他一眼,“谁说要重新做了?我调调看,将就着用吧。”
台下的观众早已议论纷纷,“这林老板怎么还不开始呢?瞧他们拿的东西,像是要做同样的菜色啊。”
“咦?他捣鼓汤做什么?这汤不是饭庄提供好的吗?”林葳蕤往早就熬好的高汤里扔了一些东西,又开了火重新煮。
“诶,这会子煮汤,时间会不会来不及?”
“不会是想不到要做什么吧。毕竟汇贤堂一开始就拿出了看家本领,要超越他这道jú花豆腐,确实有点难。有凤来居在菜式上首先就失去了优势。”
就连评审团也觉不出他这是在搞哪一出。
不过若是这有凤来居这边怯了场那便更好了,一群人彼此jiāo换了一个老谋深算的眼神。
“这下好了,可不是吾等偏袒,若有凤来居技不如人而输了,那位爷也不能责怪吾等。”
评委有八人,所以起码要做八碗jú花豆腐羹。眼见对面已经切好了四块豆腐,雪白的豆腐在清水里绽放成千丝万瓣的jú花盛开状,二楼开着窗户和观众席坐得较高的观众纷纷发出惊叹的声音。
对这样的技艺,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见,从前他们可是只管吃,哪会去后厨看看这菜是怎么做出来的。观众们的惊呼赞叹显得汇贤堂对面还没开始的有凤来居便有些不敌了。
这时,林葳蕤要的东西终于来了,那是一条平白无奇的白色绸带,众人一时不明所以,就见他拿过绸带完完全全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这是……要盲切?”评委席出现了一声惊呼。看客们也瞬间明白过来林葳蕤这是要gān什么。
“他不可能做到!吾从前虽在书上看过这等神技,但见所未见。更何况是以他这样的二十年华,是断断不可能有这样身后的刀功的。”
常宴西却是对他们的不可置信一概不管,反而拍案叫绝:“哈哈哈哈哈哈哈!林表哥真是太绝了!这简直就是艺高人胆大,不给人留活路啊!这要是成了,不要评委给分,便毫无疑问地赢了,对台上的汇贤堂也必须心服口服。一样会切jú花豆腐,可一个睁着眼切,一个盲切,可不就是庖丁解牛,更胜一筹?”
后世的诸家评论林先生时,有时候会引申这样一则趣闻,他们认为从这里就看出窥出这位占据了民国史研究课题半壁江山的人物独特的犟脾xing。
其实能够承办宫里头那位的成人宴对一个厨师甚至是他经营的产业来说虽然意义重大——毕竟打上了皇家标签,任何一位有能力有追求的厨师都不会拒绝,对于曾经承办过国宴的林葳蕤同样如此,这是比起承办国宴更加有挑战的事qíng,所以仪君第一次提出的时候,林葳蕤可以说是非常感兴趣的。但是这并不代表林葳蕤一定要得到这次承办权。
但是说好了给有凤来居,却又半途出了一个亲王横cha一脚,要把这次的承办权给汇贤堂,原因竟然是有凤来居没有能力。这下好了,若说之前大少还对这事是可有可无的态度,这下子就是势在必得了。林葳蕤不仅要赢了今天的比赛,还要釜底抽薪,赢得漂亮,狠狠地打那位亲王的脸面。是的,他针对的不是这段方源,而是那位醇亲王。
切jú花豆腐,秘诀就是要心无旁骛,刀随眼动,心随刀移。对面的段方源原本正在切第五块豆腐,被林葳蕤这一惊人的举动惊到,心不静,刀不稳,生生坏了一块快切好的豆腐。他gān脆放下刀,看向对面,他倒是想看看,这个年轻人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
此刻已经过了十分钟。众目睽睽之下,林葳蕤蒙着眼,甚至没有借助传统的外器筷子,待将豆腐修匀成四四方方状后,只见第一刀后,那双白得晃花人眼的手便快到成了虚幻的残影。
文思豆腐有两个难点,一个在上方,每一刀的间距都极短,但要切到分毫不差,将轻轻一掐就会碎的豆腐切成头发丝;另一个难点则在底下层,底部需留一小段作为“花托”,没了筷子的辅助,要保证每一刀切下去的深度一模一样,就连在有眼睛看着切的时候都不能保证做到,更何况盲切。
同方才汇贤堂切豆腐时热闹的场面截然相反,这一次,无论是看好的亦或是不看好的人,都闭上了嘴,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快到成残影的手看。
横切之后是竖切,照旧盲切。
所有现场便出现了这样一个有趣的场景:所有人都屏息以待,连呼吸声都下意识地放轻,大多数人随着林葳蕤速度的加快——一朵朵千丝万缕的“jú花”在清汤中绽放时,都不自觉地张大了嘴巴,全场都在演绎目瞪口呆一词。
当他放下手中的刀的时候,沙漏刚好显示过了一刻钟。
全场鸦雀无声,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震撼,仿佛见到神迹。
二楼的天字第一号包厢,微服出巡的少年也睁大了眼睛看着楼下赛台上的青年,半饷才回过神来。
“孤的眼光果然是最好的。”
旁边的老管事也点头附和主子,“这下亲王应该不能阻拦您了。”
第114章 癸丑年小暑·宴会菜
切好的豆腐以一种绝对轻小的力度放入上好的高汤中, 以一种技巧的力度用筷子挑开形成一朵绽放的金秋佳jú,花中心点上一粒朱红的枸杞, 熬得澄澈的jī汤犹如夕阳西下一汪通透huáng澄的湖水,为白色无味的豆腐染上了色彩和浓香,远远望去, 竟好似在发光!令人食指大动。这便是最甲等的金jú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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