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本纪_蔡某人【完结】(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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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去非领其意,放了帘子,吩咐前头道:“回乌衣巷。”

  先送到虞府,两人就此话别,待到自家门前,成去非挑帘而下,见福伯迎了下来,忽想起那一筐瓜果,早有小厮给搬了下来。

  他一壁拾级而上,一壁拍去衣袍上风尘,继而随口嘱咐福伯:

  “这些瓜果,一半给殿下,一半送二夫人那里。”

  福伯近来日渐耳聩,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不知听成了什么,只道:“那老奴这就让人给备饭。”

  成去非无奈,遂抬高声音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福伯这才连声应下来,正要去忙,忽想起一事,遂又回头禀话:

  “二公子的家书到了,另给大公子您捎带了礼物。”

  “给二夫人送去没?”成去非问,福伯便解释道:“共两封家书,二夫人的那封早送过去了。”

  成去非到书房,果真见书函置放于几案,旁侧另有一匣盒,他先拆了火漆,就势坐了下来,细细看起来:西北局势依旧不好不坏,倒是眼下又到防秋之际,将士们自然要高度警惕。成去远在信中提及屯垦戍边之事,显然,如今战事频繁,单靠边军屯田实难支撑,朝廷应想法子移民至边疆种田供养军队才是长法。寻常百姓自然不能迁到边塞之地,那么只有从他处入手,成去非脑中闪过些念头,凝神想了半日,才继续往下看,书函又云一些死伤兵士丧葬补恤似乎未能及时发放等细小琐事,事无巨细,一一道来,数个时辰下去,成去非才把这些大略消化了些。

  直到末了去远才说偶得产自昆仑的美玉,特寄回家中以供兄长刻制私章,成去非遂把目光投向这匣盒上,脑中诸事繁杂,便先把书函放一放,打开来看,原是两颗极为罕见的羊脂玉,观之确如婴孩肌肤般光滑,把玩于掌间,又是另一番细腻触感。

  不觉间天色早暗,中间来人催了两次,成去非今日略略有些疲惫,便命人把饭食布在园中石几上,于漫天繁星徐徐清风中用了饭。

  待用完饭,仍拿来那书函,却往卧榻上倚了,看一段,便阖目冥想半日,间或几回,无意瞟见那几上的玉,在烛影里更是闪着难以描述的温润光泽,望之令人欣喜,心下一时起了qíng思,遂吩咐婢子把琬宁找来。

  很快,琬宁来了橘园,进来就见他正斜倚榻边,面上似带倦容,因他阖着眼,遂悄无声息在他不远处立定,不料成去非忽淡淡开口:

  “到我这来。”

  琬宁便顺从地走了过去,往他身前站了。

  他仍是闭目,一手轻揉着眉心,另一手紧握着书函,忽觉一股清甜气息丝丝入鼻,便低声问道:“衣上薰的何香?”

  琬宁闻言不解,等明白过来才回话:“并没有薰香。”

  成去非缓缓睁眼望着她笑:“我当你是荀令留香,原是天生自带,那更难得了。”

  说得琬宁不知如何该辩解,只羞红脸垂首:“我不曾闻见香味。”

  成去非见她一双洁白柔荑因紧张已绞到一处,半日都不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琬宁听他没了动静,刚略略抬首便对上他似在探究的目光,忙又低下头去。

  一颗心跳的如同骤作的鼓点那般密集。

  成去非便自榻上拿过一个软垫,丢到她怀中,自然又把她吓一跳,却听他已吩咐道:“坐下来。”

  琬宁不知何故,只得依言跪坐,目之所及,正是他一双腿,面上羞赧只得移开目光,仍垂首看着底下。

  “会伺候人么?”成去非问她,并不等她回答,笑道:“险些忘了,你这双手是要用来当鸿儒的,我亦不舍bào殄天物,可眼下无人,只好劳烦你这一双贵手了。”

  仿佛看她一筹莫展,自己便能得一二闲趣,自有解忧之效,成去非重新阖目,只觉四肢漫上一层倦怠来,遂低语道:“你来伺候你的夫君吧。”

  第123章

  琬宁闻言暗惊, 随之有一刹的恍惚,与子偕老,琴瑟在御,仿佛本同她绝无半点关联, 她向来只能想到这样一层:自己不过苟活世间类转蓬,当初被阮氏收于家中, 教她懂诗书, 明事理,以为日子就要这样过下去。却仍只是水月镜花空好看, 今生如此便算收梢, 可命运既叫她遇上了他, 说不清是厚待她,还又只是huáng粱大梦, 难作流水桃花,她把一颗心能所乞求的日渐深埋,如同她这花一般的好年华一日日在这朱门侯府中悄然流逝一般,无人察觉, 无人瞩目,偶得欢喜, 概因他闲暇无事,遂来挑弄这颗心罢了。

  而她终究只是十几岁的空闺少女, 就如此刻,他似真似假的几个字,便引得她几yù落泪, 可见命运从来都不是真的肯眷顾她。

  这人阖目而卧,面无波澜,似也能斟破她心中所想,只无谓问道:“难道我不配做你夫君?还是你不肯拿我当你夫君?”

  琬宁见他与平日神qíng并无二致,不敢多想,也无从应话,默默学着当日家中小丫鬟样,替他轻轻捶起腿来,不想他忽睁了眼,目光直扫过来:“你好歹用几分力。”

  手上力道便加重了一些,琬宁时不时偷瞄他几眼,见他似在假寐,一时遐思又起,手底不觉稀松,成去非便盘起腿,端坐如常,漠然看着她:

  “你敢敷衍我?”

  琬宁被他这忽变的神色吓到,脑袋摇得拨làng鼓一般。

  “半日猫挠似的,还说不敢?”他一壁说,一壁叩了叩榻边,“上来。”

  琬宁这回反应倒快,自以为领略了他的意图,红脸道:“我还未曾沐浴。”

  成去非微微一哂:“我只让你过来说说话,要你沐浴做什么?”

  说罢望着她笑,眼前却不由浮现当日鞭笞她一事,那虎口微麻的酸意早已消散,那当初的无明业火亦难觅踪迹,徒剩此时心头模糊的一缕悔恨和怅然。伊人在自己跟前谨小慎微,睦睦qíng意却从未能隐藏得住,是否也在窗前频频抬首顾盼?是否笔尖亦时时流淌前人qíng话?成去非莫名想到这些,便一手把她拉起来,让她坐好,自己重新躺了下去,双手背枕在了脑后,一条腿就势伸到她怀中去,也不管她能否承重,见她果真略略变了脸色,似是下意识想要避开,但终究又忍住了,便冲她说笑一句:

  “受着吧,你的夫君便是这样的xingqíng,说一不二,由不得你拒绝,不过容你腹诽。”说着看她娇唇润润,翕动了一阵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便饶了她。

  琬宁没想他也会有如此懒散轻浮时刻,不觉眉间微蹙,似是不解,身子却僵得很,一动也不敢动,成去非便屈膝顶了她一下:“接着捶啊!”

  说完不再管她,仍捞起那书函,脑子里忽想起前一阵,廷臣们议恢复ròu刑一事,此议题自祖皇帝始,有过几次大的辩论,支持的一方云“自不可拘孝文之小仁而轻违圣王之典刑”,反对一派则云百姓习俗日久,忽复ròu刑,必骇远近,如此反复论证,两方早把这些陈词滥调说了无数回,终不能决。他向来不满《chūn秋》折狱那一套,汉儒总妄图以仁释法,原心定罪,原qíng论罪,遂有汉一代,酷吏可任意罗织罪名,兴风作làng,何时能分得清德是德,法是法,便自会少些糊涂账,成去非一想到前朝解经的那些个大儒,光是《chūn秋》的开篇第一句“chūn王正月”,大可解释出几十万字来,遂觉又可气又好笑,既想到这,自然念及琬宁日前所注《chūn秋》一事,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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