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本纪_蔡某人【完结】(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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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声渐渐散了去,那少女忽转身朝他走来,他再次看见纯净透亮的深海,简直要忘记呼吸。直到少女开口,他仍是昏昏噩噩不知身在何处。

  “你能救我吗?”很生涩的汉话,带着并州口音,赵器第一次没有听清,征询的目光投向她,少女便费力又说一遍,一字一顿。

  终于听清了,赵器心底一阵寒颤乱窜,艰难地摇了摇头,像生了锈的机枢。少女慢慢笑了,那双瞳仁澄明如宝钻,折映出的光芒仿佛dòng穿了赵器身躯,使得他肺腑深处微微作痛。

  便在这恍惚中,他目盲神失,直到觉察出脸上一阵温热,四周忽升腾起骚乱,他这才看到那具身子软软往下跌去,最终横陈于他脚下。

  赵器愣愣地站了半晌后,猛然跌跪下去,小心抱起那尚温暖柔软的身躯,深深扣在胸际。

  他甚至无从深qíng低唤,这少女姓名,他并不知晓,他唯一能肯定的是:她必是莫名信任他,才求助于自己,而自己只能眼睁睁看她死在面前。

  怕是这一生,也再没有如此无助的一刻了。

  这一幕,早看得众人惊骇,包括那本奋力挣上前去的胡人少年。

  邓扬忍不住在心里直骂,这小子是魔怔了?!亲自去把他拉拽走,结结实实一巴掌打得赵器直趔趄,嘴角泛血,眼神却仍是迷蒙的,待清醒过来,一抹愧色才浮上脸颊。

  樊聪一直在一旁看笑话,这赵器是乌衣巷大公子第一心腹得力之人,也不过这般德xing,见了个异族女人,便能如此神魂颠倒,也是奇事,想到此,轻蔑的一缕笑意绽在嘴角,上前打了个手势,三军便迅速整队,重新出发。

  那具身子就此搁置江边,赵器却无回首气力,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洛水河畔,芳魂已逝,好似和他断无瓜葛。

  胡人少年仍随军而行,赵器再一次注意到他,是夜间燃起篝火时。少年早洗gān净了脸,火光映着那光洁的面庞,这眉眼同那少女十分相似,赵器看清他模样,呼吸登时生出刺,胸口砰砰直跳。

  少年似有所感,刻意同他对上目光。

  这双眼睛犹如蔚蓝深海,不可方物,赵器脑中忽掠过一则传闻来,只觉心底那股钝痛回dàng得难以忍受,便霍然起身,走到少年跟前,低低问道:

  “你可有一技之长?”

  少年丝毫不意外,昂首直直望着他,同样是深海般的眸子,不过一口汉话异常流利:“我善养马。”

  “那女子是,”赵器如鲠在喉,嗓间直冒寒气,“是你什么人?”

  “姊姊。”少年忽就低下了头,仿佛咬牙切齿般吐出这两个字。

  “你叫什么?”赵器声音亦放得极低。

  “花狸。”少年便再也未曾抬首,火光半明半寐,他犹如一头皮毛美丽的小shòu般安静。赵器默默看了他半晌,无声回到原处坐定,不觉间拳头已握紧。

  第30章

  江南明媚的日头渐渐重现,熟悉的气息仿佛已隔了一世般遥远,大军不免雀跃。

  王师凯旋,石头城外早列了队,由天子率众卿亲迎。邓扬远远看见城外阵势,见赵器qíng绪仍低落,拧眉瞪了一眼,低斥道:“如今到了家门口,你小子打起jīng神,莫要给成府丢脸!”

  赵器凝神朝远处望过去,大公子身影仿佛就在咫尺,心底那阵热流疯狂地跳跃着,混杂着太多难以启齿的东西,莫名的垂丧感包围了他。

  待到礼乐轰鸣间,他彻底发起晕来,头疼难忍,五脏六腑犹如火烧,身子倦得不能再多撑一刻。挨过典礼,在回乌衣巷的路上便从马上直直栽了下去,一时间又是引了骚动,底下人手忙脚乱给抬进了府。

  成去非以为他是舟车劳顿,受了风寒,请大夫来诊脉,果真是起了高烧。邓扬忙于向成若敖细禀并州此役诸多事宜,等到要离府的刹那,才想起赵器,那只跨出门槛的脚遂收了回来。

  “大公子,”邓扬急冲冲掀帘而入,瞧见成去非正在整理书籍,又退了几步,略微有些尴尬,“老夫忘先行禀报了!”

  成去非直起身子,微微一笑:“将军见外了。”说着示意他入座,邓扬连忙摆手,成去非看他yù言又止,正想问,但听他长叹一声,皱眉瞧着自己:

  “老夫有一事没跟太傅回禀,觉着还是跟大公子说更好,樊聪从并州带来个胡族女人,妖里妖气的,半路上不知怎么的,拔了赵器的剑自杀了,这赵器便跟丢了魂一般!叫人笑话!大公子,是不是该给赵器找个女人了?他也老大不小了!”邓扬连珠pào似的一口气说完,唾液纷飞,成去非默默听着,也看不出表qíng,只淡说:

  “原有此事,给老将军添麻烦了,我回头会好好安顿他。”

  邓扬这才展容笑:“大公子客气,要说这小子,是条汉子,敢杀敢拼,就这一样,见不得女人!”说罢嘿嘿直笑几声,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而那股火不灭,就此在煎熬中熊熊燃起来。

  婢女红蕖跌跌撞撞跑来报信时,刚过子夜,成去非正在盥洗,准备夜读。红蕖满面通红,话不能成句,目光无处安放,只到处乱窜。

  成去非扯过手巾,轻轻敷面:“怎么了?”

  “赵爷……他……”红蕖口齿越发不清楚,又不敢同他对视,急得直咬唇瓣。兀自焦灼间,成去非已披衣而出,边走边问:

  “重了?”

  红蕖忙一路小跑跟上,仍是期期艾艾的:“您到那就知道了……”

  成去非蓦然回首,吓得红蕖险些撞他身上,见她脸色煞白,成去非又大步往前去了。

  十余年前,赵器进会稽沈府,八年前,跟自己回乌衣巷,不觉这些年就这么过去了……成去非不禁忆及这些琐事,抬眼望去,北厢灯火通明。

  刚要拾级而上,里头猛然传来一阵尖锐高叫,继而是粗浊压抑的喘息,声声入耳,他只顿了片刻,自然清楚这声音意味着什么。转身相看,红蕖竟躲得甚远,不知何时停的步子。

  “谁在里头?”成去非折身朝红蕖走来。

  红蕖把头又埋低几分,她几时经过这些事,哆嗦了一下:“月儿。”

  成去非复又侧眸望了望那一处灯火,“怎么回事,说清楚。”语调如常,红蕖这才犹疑着稍稍抬了眉眼,红着脸:“赵爷要喝水,我俩人去扶他,不想赵爷疯了一样,直愣愣盯着月儿不放,一把拉过去就,就,就……”

  余下的话渐息,成去非也不多问,吩咐说:“这些日子,留月儿一人伺候就行了,小厮们在门外候着,有需要帮衬的,再进去。”

  红蕖连忙应承,心下却想:平日中赵器是何等稳重人物,从未见过如此可怖qíng形,如今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去了一趟西北招了邪?成去非见她呆头呆脑出神,知她未经人事,怕是惊着了,便打了个手势示意她退下。

  才四更天,下人就来通报夜间太傅多有不适,成去非还不曾安置,裹了件大氅,便匆匆往父亲房里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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