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本纪_蔡某人【完结】(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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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公子,这个决心得您来下啊!”看成去非迟迟不表态,知他所虑,步芳忍不住提醒。

  成去非唯有沉默,眉头攒到一处,他向来果断,步芳罕见他如此qíng状,只能耐心候着等他开口。

  “先尽人事,让士兵们跳进决口堵一次,能堵上,便让九个县都派人去堵,死了人还堵不上,对百姓也好有个jiāo待。”成去非终于发话,“还有,尽快疏散百姓!”

  火光下的这张脸带着几分失落,步芳看在眼里一阵难受,别过脸去。很快,赵器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结成人墙,跳下去,再推沙包!”

  一排士兵手臂挽着手臂,站在新堆砌的沙包墙上,等着命令。

  赵器的目光投过来,显然是在等着成去非最后的决断。

  “这些年轻人的名字都记下了?”成去非走到赵器身侧问,赵器沉重地点了点头,成去非又恢复了往常的冷面模样:

  “如有不测,定要重恤。”

  赵器双眉紧蹙,再次沉重点头。

  成去非抬首面对着那一排士兵,双手一拱,大声道:“有劳诸位了!”

  “愿为天下黎民赴汤蹈火!”那列士兵仍对着汹汹决口,从他们的背影上传来齐声应答。听得成去非心头发紧,却也只能无声望着烟压压的人群,面色凝重异常。

  “下包!”赵器大手一挥,士兵们手挽手毫不迟疑一并跳了下去!堤上众人一阵惊呼,有人已闭了双眼不敢细看。

  成去非则全神贯注盯住决口,激dàng的湍流中那排士兵的人头转眼沉没。

  心底一阵作痛,但很快眼神又是一亮,原来湍流中,人头很快又浮上来,手臂仍紧紧挽着,身子却被巨làng打得直朝后退!

  “大公子,请下包!”湍流中领队人大声喊道,可喊声很快被涛声淹没。

  准备撬包的士兵们都紧紧盯着赵器,赵器正yù放下手去,却被成去非忽扬手拦住:“不!放绳索,救人!”

  话音刚落,绳索尚且未能放下,一个làng头过来,那排人头倏忽不见!彻底消失在怒吼的波涛之中!

  整座大堤只剩风涛阵阵,人们死一般地沉寂下来,火把照耀下的成去非缓缓闭了眼,一连多日奔波不休,他数十个时辰不曾阖眼,此刻心中只剩难言的无奈。

  “我们上!”人群中忽爆出一声断喝,是个看上去有些愣头愣脑的汉子。

  “阿牛说的对,我们上!”很快附和的百姓纷纷聚集,十几个青壮的汉子朝沙包墙跑去。

  赵器一个错身拦住了为首的人,不想后便忽冲出一人来,人高马大的扑通一跪:“大人让我们过去吧!要跳也得我们跳!大人们几天几夜没歇眼了,您就让我们过去吧!”

  “你……”赵器低首打量着,骤然发觉竟是个女子,粗粗壮壮倒像个男人!

  “是我!大人忘啦?那日我姐姐被温家人欺rǔ,是大人救的姐姐!”她急着解释,赵器脑中一转,想起半月前旧事来,当日在十全街上,温家下人对一良家子死缠烂打yù行不轨,他随即喝退,那女孩子眉眼动人,不想竟是眼前人姊妹!

  “我不是什么大人,你快起来!”赵器示意她起身,这女孩子起身很利索,还想说话,赵器一个大步窜上沙包墙,望着众人,神qíng峻然:

  “尽人事,听天命,这些日子,你们也都看到了,能做的都做了,所以大公子的意思是不希望大家去白白送死,很快就要分洪,救一个是一个,大家如无异议,就先散了吧!”

  人群先是鸦雀无声,很快议论开来,一阵炸雷滚过,雨点又落下来!步芳忙拿过油伞想要给成去非撑伞,却被轻轻推开。

  赵器也已到了身边,看成去非憔悴发青的脸色,语气近似哀求:“大公子,既然准备分洪,就jiāo给小人们去做,您不能这么熬下去了!”

  成去非默然不语,半晌才抬起脸:“跟我去分洪。”

  两人知道拗不过他,多说无用,只得又忙着备分洪一事。

  第67章

  yīn云消散,有见晴的趋势,已是翌日huáng昏时分。

  成去非拖着极为疲惫的身子,一身泥泞从马上翻跃下来,脚下一软竟差些没落稳,身侧早有人扶住了暗暗惊呼:“大公子小心!”

  他无力摆摆手,不发一言进了府,脑子却仍是满的。分洪过后,湖熟、江宁两县灾qíng最为严重,灾民差不多有十多万,当地义仓里的粮食竟不足万石,只够应付十日左右,朝廷这边需尽快拨粮赈灾才是……

  早前的折子,今上只下诏由他全权部署,一场bào雨就能搅和出一个烂摊子来,成去非想到这里,困乏劲儿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过几日,虞归尘从苏州办差回来,知道此事来不及先回虞府,径直赶到了成去非这里。

  屏风后是假寐的成去非,下人通报后仍不睁眼,只这样闭目沉思着。

  他实在是倦极。

  自大将军案了结后,朝廷人事自上而下,换了半边天。同大将军有些瓜葛的,倒也不曾全部法办,人都杀了,六曹怕是都要空了。杀伐与施恩并存,才是天子之道,那些留下的,自然更加战战兢兢,唯恐忠心表的不够。

  然而六曹里人事,自然一言难尽。

  成去非听出虞归尘的脚步声,这于他是万分熟悉的,随意道了句:

  “你回来了。”

  虞归尘见他清瘦许多,身上穿的仍是几年前旧衣衫,实在不忍再打扰他,便说:“我改日再来吧,你且歇着。”

  “无妨,你去苏州这一趟可还顺利?”成去非慢慢睁开眼,这些日子他确实清瘦,目光越发幽深了。

  虞归尘只得又坐下来:“一切妥当,眼下灾qíng……”他征询的目光望过去,成去非语气倒寻常:

  “要粮,朝廷拨不出来,要钱,国库空虚。”

  “端午讯bào雨连绵,水位猛涨,天灾本就不可预测……”虞归尘一番话还未说完,成去非忽硬生生截断了:

  “天灾不可拒,*亦不能免。”

  虞归尘去苏州前便有所耳闻,上游是城南城北几家的田,毁堤泄洪的事qíng倒也做得出来,成去非这样说,虞归尘已明白几分,见他脸色越发没了表qíng,知道他心底已然是难抑忿恨,越是这样的时候,他越是冷硬如石。

  两人许久都没再说话。

  大将军一事,他处心积虑,步步算计,于险中求胜,还不曾喘气,人便cao劳到脱形几分……

  外头赵器眼见虞归尘进去已有一会儿工夫,婢子去泡茶却迟迟不来,不知怎么一回事,便抽身亲自去催一催。过了亭子,看见一人立在那蜂腰桥上,走近数步,便瞧清是步芳,想必是来见大公子的。

  于是朝桥上唤了声:“步大人。”不想步芳却无半点反应,仍直直立着,赵器纳罕,这人素日里敏锐得很,今天这是怎么了?

  等近了身,才发觉步芳正盯着正南方,一动也不动,面上痴痴呆呆的,赵器起了疑,顺着那目光,虽只看到一抹背影,可也认出了是琬宁,心下似乎明白了什么,遂刻意咳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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