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澈失明的这个消息就像一滴水落进了湖里,有些微的涟漪,终究还是融进了一大片深冷的湖水里,不见起伏。
他答应了齐桓要去看孙澈,也并不打算再挑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出了大楼之后就直接到了车站,在A国的日子已经习惯了步行和公车,这两样东西在他的心里就像符号一样是普通人生活的缩影,他刻意维持着这种节奏,仿佛一切都归于宁静,对于A国的许多人来说,齐郁是个有些特别的老男人,在齐郁的心里,这样的认知很安全,他也一直希望生活不要再有太多的波澜,扭转了一些人的命运,已经足够让他庆幸。
齐郁坐上了一辆公车,下午的这个时间,车上的人很少,只稀稀疏疏的坐了几个人,司机的车速也不快,齐郁随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不喜欢太大的空间,对窗户和阳台这样的地方特别偏爱,一个四四方方的框,透过去却能看得很宽很广,而外面的人怎么都碰触不到,静谧而又安全。
车子到了第二站,上来了一个拄着棍子的老头,他的步伐很慢,甚至司机还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老头的动作很平稳,丝毫没受到影响,维持着缓慢的速度投币、上车、寻找位置。他的棍子往前探几下,人再往前走几步,一切的行进中都充满了小心翼翼地试探,然后才能鼓起勇气地前进。齐郁这才发现,原来老头是瞎的,他一直没有注意到他眼睛里泛白的瞳孔和凸出的眼球,放在那张充满皱纹的脸上显得狰狞骇人。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老头哆嗦着坐到了齐郁的旁边,先弯下了一点弧度,再慢慢地整个人挪上位置,他的动作小心又熟练,仿佛已经在岁月中演练了千百次。
车子依然在开,车厢里依然是安静的,只有发动机轰隆隆的声音回dàng在耳边。
齐郁的心里莫名的刺痛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所谓的失明并不仅仅是单纯的两个字,这是真实地作用在人身上的东西,骤然间从光明到黑暗,从掌控一切到无所依存,整个世界在脑子里的印象全部的崩溃重组。
对曾经有过光明的人来说,这是灭顶的灾难。
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少年时代的孙澈,在那个大雨磅礴的日子里,高高地跃起,把球投进摇摆的篮筐里,笑得肆意又张扬,即使满身的泥泞脏了身上的衬衫,也能毫无顾忌地挥洒着汗水和生命。
那个少年也许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他的世界会彻底的失去色彩,摇摆的篮筐,飞扬的发梢,洒落的汗水,一切的画面都会化作黑白。他的骄傲在那一刻会不会成为最致命的伤痛。
齐郁忽然觉得心里空dàngdàng的。
原来,那些用时间jiāo缠出的感情远远不是爱恨那么简单。
老人安静地坐在身边,粗糙的手jiāo叉地合握着那根看起来并不结实的棍子,脸冻得泛红,齐郁的心里有些难受,他伸手关上了旁边那扇还留着一条细缝的窗户,终于把最后一丝风也挡在了车外。
天上竟然零星地下起了小雨,挂落在玻璃窗户上,变成了一滴一滴的水珠,顺着车窗滑落下去。
天气又变冷了。
齐郁侧头看着举着伞匆匆而过的人,看着在雨中穿行的车辆,茫然若失。
他开始想念A国那间顶楼的小公寓,温暖的灯光,冒着热气的饭菜,gān燥地带着阳光味道的chuáng铺,或者能有一个可以依靠在一起的人,在这样yīn冷又下着雨的日子里,再坚qiáng的人也会期待着,有一个人点一盏灯,照亮你回家的路。
也许只是因为突来的事情突来的yīn雨,让人的心情莫名低沉下来。
齐郁闭了闭眼,雨水cháo气的味道已经飘进了车厢,公车报站之后,停在路边的车站里,顶着雨冲进了站台,只一小会儿的功夫,裤脚和鞋子已经沾上了泥水,他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伞,看着越下越大的雨和隔着马路的医院,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了。
手机突然间响了起来,齐郁移了移脚步,离雨滴落的地方稍稍远了些。
“齐郁,在哪?”岑立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混着雨声有种低沉的温柔。
“医院。”齐郁呼了一口热气,把一只手放进了口袋里。
“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孙澈住院了,来看看他。”
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雨声中呼吸的声音竟然也清晰地传入耳中。
“什么时候回A国呢?”
齐郁顿了顿,声音仿佛被斩断了一样,gān巴巴的,“下个星期。”
岑立在那头轻轻叹了口气,温柔而无奈。
“齐郁,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岑立似乎到了一个更加空旷的地方,电话里甚至能听到说话时的回音,“记不记得MSN上双林跟你讲过的话,放开才能新生,如果还有所眷念,就努力看清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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