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芷见他的表qíng十分严肃,心里一沉,潜意识里把前因后果串联了一遍,脱口而出两个字:“瘟疫?”
苏寒玉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缓缓点头:“没错,是瘴疫,现在还不是很严重,趁没有爆发之前,你必须把消息传到城中衙门。记住,谁也不能说,只能单独告诉府尹张恳,让他想办法封锁所有来方山的路。”
青芷皱了皱眉,道:“先生,我不能去。刚才我靠她那么近,说不定已经感染了,如果贸然回城,岂不是成了传播瘟疫的活媒介?”
“没关系,这疫病主要是通过伤口传染,你没有事的。”苏寒玉把身上的一枚玉佩塞给她,“你从西城门入城,直奔连城府衙,若张恳不信你的话,便把这玉佩给他看。记住,一刻也不能耽搁!”
“可是……”
“不能再拖了!”苏寒玉低低地喝止了她的话,“你必须尽快把消息送到!”
青芷见他一脸坚决,深吸了口气,应承了下来:“好!先生,我一定会尽快把消息带到。”
眼神清澈,褐眸中是坚定不移的光。
苏寒玉微一颔首,道:“快去吧!路上小心些!”
不再逗留,青芷脚不沾尘,匆匆往西城门赶去。
时近中午,日头毒辣,青芷一路行来,额上已汗水聚集,外衫都有了湿意。她恍然未觉,只想着快些回城将消息通知给府尹,以免造成大范围的伤亡。
一个时辰后,青芷总算到了连城府衙。看着巨大的门头,她有些踌躇,脚下也顿住了。
尚未开口,守门的衙卫便注意到了她,伸手冲她挥了挥,高声道:“府衙重地,闲人莫要逗留!”
“我是善济堂的伙计,奉苏大夫之命前来求见府尹大人,烦请大哥通报一声!”青芷故意压低声音,拱手向那衙卫说道,谦恭有礼。
因着苏寒玉在连城也算是名人,和知府也有来往。衙卫听是善济堂的人,倒也没刁难,只让她在门外候着,自己便进去通报了。
不多时,衙卫走了出来,招呼她进去。
青芷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跟在那衙卫身后。穿过照壁便是衙门正堂,从院子里看过去,宽阔无人的大堂显得幽深肃穆,正气凛然。青芷悄悄瞟了几眼周围的装饰,跟着那衙卫穿过正堂,直入后衙。
走到书房门口,衙卫让她自己进去,转身便离开了。
青芷在门口稍站,深吸一口气,她定了定心神,抬手轻敲门扉。
良久,一声低沉的声音穿过门扉:“请进!”
推门而入。
入目是一面挂满了字画的墙,水墨工笔,不一而足。青芷不懂这些,此时也无暇细赏,四下寻人。
靠窗的书桌边,一个中年男子静坐在椅子上,提笔疾书。
“张大人,我是善济堂的伙计,苏大夫让我来向您汇报灾qíng,”青芷只想着qíng况紧急,竟忽略了要行礼,她有意识地压着声音,缓缓道,“方山崩塌,伤亡甚多,苏大夫已经前去救助,但……今天早上,我们在那里发现了瘴疫。”
“什么?!”张恳手下的笔猛地顿住,色泽白雅的熟宣上几滴不协调的墨迹尤为显眼。
原本不在意的态度全然消失,张恳抬头打量眼前的人,朴素的衣衫,汗湿的额发,还有焦急的眼眸。
“是寒玉让你来的?”张恳平复了胸中的焦躁,语气平静沉稳,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又问道:“这件事有几个人知道?”
“只有我和苏大夫两人。”
“不曾泄露消息?”此时的声调,竟像是松了口气。
青芷虽疑惑,却还是老实作答:“不曾。”
张恳的脸上露出些微笑意,目中jīng光一闪而过,道:“小哥前来报信也辛苦了,请先去歇息片刻,喝杯茶。你来通报的事qíng,本官现在就去处理。”
一路急赶的疲累在这话的催化下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青芷此时只觉得腿酸脚疼,恨不得找张chuáng便睡上几个时辰。
于是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议,在奴婢的带领下前往偏厅休息。
清茶芳香,甘洌解渴,久受gān渴折磨的身体在这甘露下肚后得到滋润,青芷舒服地叹气。
静坐许久,腿脚的乏力也得到了缓解。青芷此时才记起尚在方山忙碌的苏寒玉,想到自己在这里惬意休息,她心中惭愧。
想要起身离开,眼皮却不由自主地耷拉起来。
好困……
眼眸微阖,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守在一边的婢女看到这qíng景,轻手轻脚地出了偏厅,往书房走去。
“老爷,已经睡着了。”隔着木门,婢女禀报。
屋内,张恳背手立于厅前,正眯着眼睛欣赏墙上的字画。听到婢女的话,他微扯唇角,道:“吩咐李捕头,把他押到牢里去,不得声张!”
“是。”婢女领命,悄然离开。
脚步声再听不见,张恳长长呼出一口气,目光扫过墙上的字画,前朝名师冯益年的画作,清新卓绝,笔触细腻,这幅《杏花烟雨图》更是其为数不多的景物画中最初出众的一幅。他为了得到这幅画,可是付出了不少的心血。
只是,再过几日,这幅画便得拱手送人了。
想到这里,张恳的脸上有一丝不舍,和不甘。
清淡的画面,烟雨朦胧间,一树红杏斜枝侧出,鲜艳的花瓣噙雨含珠,娇柔无力,更有几瓣从枝头凋落,污于泥淖之中。
为官数十载,他看过太多不同的世态。曾经的他,也是那枝头高傲的红杏,志向远大,誓要dàng平天下的不平事,但时光的磨砺,将他身上的意气风发悉数磨尽。现在的他,便是那污于泥淖中的花瓣,色泽仍在,但内里,已经腐烂。他也在不断地吸取教训,摸爬滚打,这才树立了今天“清正廉明”的政考和口碑。
素有“江南第一城”之称的连城在他治下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虽未到圣人所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大同时代,却亦不远——至少,吏部的政绩考上会如此记录。
而连城,两日后会迎来太子的微服私访。
不容有失。
十几年的心血,一朝迎来眷顾。若成了,便是飞huáng腾达,他才刚过四十,前途,仍然光明。
但若不成,太子手段雷霆,后果,不堪设想。
偏偏在这时候,连城郊外居然闹起了瘟疫。那帮平日里便让他头疼的刁民,如今还妄想在他的功劳簿中抹上败笔。
绝无可能!
想到这里,张恳下定了决心,至多牺牲一个村子的人而已,能换来他下半生的尊荣无限,实在不算什么。
揽袖一挥,他打开了书房的门。
“来人,给我去请陈员外过府一叙。”他眸色微沉,已有皱纹的脸上是难得一见的yīn沉。
管家领命而去,连句为什么都不敢问。
不过一刻,管家已领来了客人,张恳也顾不上端官老爷的架子,连忙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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