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昶眼眶又不由得湿润了,她起身下床,想为他把毯子盖上。可刚一动身,向成安便倏地睁开了眼。
他坐在椅子上,如墨的双眼一瞬不离地看着她。终于,他缓缓开口道:“醒了便好。”
悬着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几步疾走到他身边,半跪着抱住了他,“王爷,阿莹都想起来了!”
想起他拒绝皇上的赐婚,被削减了一半的俸禄和土地。
想起他将她的青丝和他的缠绕一起,说从此恩爱两不疑。
想起在深夜长林中,她为他浴血而战,一人杀尽齐王派来的死士。
亦想起凤凰崖上,她挥剑斩断自己的一缕青丝,而后一招“见血封喉”,刺入了他的左胸!
她终究还是杀死了他!
泪水湿透了他的衬衫,他一手放在她的发上轻轻抚摸,一手紧紧箍着她的腰。他一直是冷静而理智的,即便是独自一人生活在异世,却也从未有惆怅之绪。然而此时此刻,他竟生出了恍若隔世之感。仿佛随着她记忆的寻回,千年前的舞榭歌台,权谋计算,终于要渐渐离他远去。从此后,便将与她在这钢筋水泥的世界中相伴而行,相濡以沫。
被关在地下室已有八天,八天里,她没有见过一丝阳光。刚开始几天,她还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殴打,每次殴打结束,都会一个声音告诉她:向成安一天不带赎金过来,她便一天不能出去。后来几天,她不再被打,她以为是向成安来了,心中欣喜万分。然而,渐渐地,她才意识到并非向成安来了,而是他们发现虐待她,并不能对向成安产生一丝影响。
门口传来锁头打开的声音,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再不像以前那般满含希望地看过去。可是这次,从楼梯传来的,却是高跟鞋的声音。
“男人果然是冷血的东西,只要是不爱了,以前捧在手心的女人就算是死了,他也能无动于衷。”高跟鞋停在了她身旁。
她抬头,看到女子正嘲讽而又怜悯地俯视着她。
她缓缓坐起,张着干涸的嘴唇问道:“你是谁?”
女子却只是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才自顾自地道:“长得也不怎么样。”末了,又道,“我以为向成安虽然冷血,但一旦爱上了什么人,就永远不会放手。可是现在看来,我想错了。我听说,他当初还为了你自杀吧?”
她静默了一瞬,“现在的成安哥哥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
女子道:“再过三天,不管他来不来,我都会放你走。但你要知道,我既然敢让你看到我,就不怕警察来找我。”
叶澜倏地抬起头,“你、你会放我走?”
周晓妍却不看她,“我要对付的是向成安,跟你无关。”
叶澜此时已忘了自己身上的伤到底拜谁所赐,而是从心底里感激起她来。
周晓妍再无逗留的意思,转身便走。走到门口时,却听到叶澜急切的声音响起,“等等!”
周晓妍微微转过身,看向她。
“我知道他在乎谁!”叶澜大声道。
周晓妍彻底转过了身,“谁?”
叶澜笃定道:“他的保姆——舒昶!”
第 38 章
再来灯街,舒昶的心境大有不同。初次来时,她内心焦急,一面担心向成安的安危,一面担心自己的身份会被识破。如今带着记忆来,她如看过千帆过海,多了一份从容和沉稳。
酒馆里的伙计李飞去年已经结婚,而林君雅仍孤身一人。她仿佛和这里的悬崖、大海一样,丝毫不变,仍旧喜欢听曲品茗,青丝仍如海藻般亮丽地垂至腰间。
看到舒昶和向成安一起出现时,她优雅美丽的面孔现出了震惊,而后又被悲伤所取代。
半晌,在李飞的提醒下,她才记起要招呼他们,“成安,好久不见你来了……这位是?”
她以为他会介绍“女朋友”,甚至是“未婚妻”,然而他却只是不急不缓地道:“舒昶。”
“你好。”舒昶的笑容和声音一样温和。
面前的两人,一人霸道冰冷,一人温和柔顺。可这两种迥异的气场却自然地融成了一体,天衣无缝,不分彼我,令旁人不敢踏足半步。
林君雅心头一震,隐约知道了向成安的用意:比起介绍她的身份,介绍她的名字才更能说明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因为名字便代表着“她”,身份可以随着生死轮回而消逝,可“她”却不会从他骨髓里剔去!
心中的微弱的火星终于熄灭,情深至此,她还如何能抱着那“万一”不放?
林君雅领着两人走出秘密通道,当初那位掌舵的老人正坐在船板上喝酒,舒昶记得林君雅叫他“二爷”。
果然,听林君雅笑道:“二爷,成安和舒小姐要用船,你便随我回店里喝吧!”
二爷一只手撑在地上,站起了身。经过舒昶时,他脚步一顿,笑哼出一声,“是个女娃子!”
舒昶愣了愣,而后笑了。
上了船,向成安拿起浆,将船驶离了岸边。
望着渐渐远去的船,林君雅闭了闭有些发烫的眼眶,她打算答应黄先生的求婚了。她知道向成安冷血,可也知道他内心有如磐石高山,绝无可能转移。她不能孤独终生,也不敢毫无希望地等下去。敢与时间抗衡之人,试问世上能有几个?
天色渐渐暗下来,气温也随之降了下来。对此,舒昶早有准备。她将布袋里的毯子拿出,一条披在身上,一条放在一旁。过了一会儿,向成安俯身进来了。
舒昶将一旁的毯子拿起,待他坐下后,又为他展开毯子,盖在他身上。
刚要抽回手,却被他抓住了,“笑什么?”声音沉稳,富有磁性。
舒昶索性不再忍着,笑开来,“以前是我怕冷,现在换成你了。”
向成安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指头,另一只手将毛毯掀开,柔声道:“过来。”
舒昶依言坐到了他的怀中,将自己的毯子也盖了上来。
外面暮色四合,无人掌舵,船便随着水流轻缓地飘荡。天与海呈现出相同的藏青色,抬眼可望的交界处似乎是世界的尽头。
舒昶想到,前世他们亦一起游过船。那时他们的船古雅气派,甲板两旁站着整装肃容的侍卫,侍女们端着果盘和酒水进出船舱。舱里丝竹悠悠,宾客们的交谈声舒朗浑阔。她走到船板上,看到广袤的苍穹充盈着一片火红的晚霞。一旁毅然竖立的长杆上,带着凌厉的“刘”字的旗帜被风吹出轻微的猎猎之声。
“明日,你不必随本王进宫。”身后响起熟悉的沉稳泰然之声。
她望着粼粼的江面,低低应了一声。
他行至她身旁,负手而立,“你大可放心,若非本王意愿,即便是圣旨,本王也可不接。”
她惶然地看向他,“既然是圣旨,王爷……”
他黑眸深幽无底,声音冷然,“难不成你想让本王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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