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一个苍老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叫道。
对这声音,向成安再熟悉不过。他皱起眉头,如今,他不应当再听到这个声音的……
“王爷!”声音带着不可思议和巨大的颤抖,“王爷……醒了吗?”
向成安一惊,猛地坐了起来。
“王爷?”舒昶正从门外进来,看到此景,忙将手中放着早餐的托盘放下,几步走过来。
他迅速看来,看到她的一刹那,心中高高悬着的利刃,瞬间便放了下来。
看到他脸和额头出了许多汗,舒昶便用自己的袖子为他擦去,“可是做噩梦了?”
向成安未答,沉默了半晌,继而缓缓问道:“阿莹,前世你当真杀了本王?”
舒昶一愣,耳边似乎吹来了凤凰崖上的猎猎寒风。
清门,江湖上一个神秘的组织。平民百姓只知组织里的人武功高强,以护卫皇家为使命,可却从未见过里面人的真面目。当今天下,属齐王和刘王最受皇上宠爱,齐刘府上自然便有清门的人保护。虽说是保护,可若所保护之人有谋反之心,清门的人当即会变友为敌,为圣上将其绞杀。
英莹自小便在清门长大,据清门首领所言,她是他在一处山脚捡到,父母不详。英莹做事一心一意,再加上颇有学武的资质,十六岁时便成了清门武功最厉害的弟子。清门中有六个负责各类事物的部门,其中“暗部”统领其他五部,并负责最危险的暗杀。以英莹的能力,若执掌“暗部”,无人敢反对。然而,首领并未将此部交由英莹,原因是她“过于柔悯,非将才之质”。门里人一旦接到命令,便无条件执行,而英莹却会多问一句“为何”。若要刺杀之人十恶不赦,她二话不说,提剑便去。但若是清白良善之辈,她道一句“恕难从命”,便自己到“刑部”领常人闻之色变的酷刑。
英莹二十岁时,有人密报齐王私下招兵买马,私屯大量粮草,恐有谋反之嫌。清门便令英莹前去刺杀齐王。未想齐王早有察觉,在府中安排了十个顶尖高手,英莹一人不敌,负伤逃走,被听曲归来的刘王半道救下。为报答刘王救命之恩,英莹向门里请求护刘王左右,门里应允。
从最初的不得近刘王三尺之内,渐渐地变成了刘王的贴身护卫,这其中的艰难常人难以想象。也不知何时起,她认为这位世人口中的“风流王爷”,其实胸中丘壑纵横,睿达通泰,远非他表露出的那般简单。后来有一日,刘王从南疆回京的路上遭到山匪埋伏,她以己身为盾,为他挡了一剑。这一剑令她失血过多,险些丧命。待她醒来时,听闻那伤了她的人,已被刘王砍去四肢,丢入了“五毒井”中。这“五毒井”位于郊外一座荒山下,大概是因为井中气温适宜,里面爬满了上万只不知名的虫豕。十年前,官府将这一井收揽,改为“极刑之所”,专门处理那些死不足惜的罪大恶极之人。
刘王这一举动,与之以往的作为大相径庭。一时间,刘王性残忍的传言在京城传开。便是从这时起,清门开始对刘王进行了秘密调查。彼时,英莹与刘王已有了白头之誓,但一些核心的机密,她却仍不能触及。英莹不得不安慰自己,刘王虽是帝王之材,可他定不会做弑君篡位这等大逆不道之事。随后一年,清门的调查一直未有进展。但首领却找到英莹,命她杀了刘王。
英莹震惊,“可有证据?”
首领道:“刘王周围戒备重重,想要探查实在不易。但若无谋反之心,又何须如此戒备?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能让我朝江山有丝毫易主之危!更何况,若刘王当真想要谋反,这些年来为掩人耳目的作为,非意志坚定者不能为!此类人,若不趁早除去,将来等到他时机成熟,我们便无法再拿他如何了!门中其他人无法接近刘王,唯有你可以!所以,此次任务,非你不可!”
英莹心中挣扎万分,迟迟未有动手。
次年十月,皇帝病危。
齐王“恐有不臣之子藉机作乱”,举兵前往皇宫。路上,遇“奉上谕,护京师”的刘王拦截。两队人马在皇城门口大战两天一夜,齐王渐露败势,被刘王军队追击至城外凤凰崖。当时已是深秋,悬崖上落了一地的黄叶,秋风如嘶吼的马鸣,吹得人心悲怆荒凉。
刘王负手立于军队前,他穿着一件狐皮大氅,俊冷的面容令深秋更显孤清。
齐王从对面军队中踉跄而出,他指着刘王,要笑不笑,要哭不哭地喊道:“刘勍——装孙子没人比你装得更像了!什么‘只爱美人,不问朝政’,我呸!我今儿算是看清楚了,我前脚才出府,你立马就带了人来‘护驾’,你这是一早就派人盯着我,只要我一天不出,你就一天不动!你当真是好耐性啊,好耐性啊!”
刘王神色未变,淡淡道:“十七年的筹划,便是再多等几年,又有何妨?若我是你,定不会相信一个声称无心朝政,却定居京师的人。皇帝昏聩不察,未想你也高明不了多少,这江山若给了你,想来也无甚变化。”
齐王四望这萧索的山林,再看眼前泛着冷光的粼粼铠甲,心道自己命里乾坤太小,装不下万里山河。正要抽刀自刎,一个黑色身影蓦地飞身而至,落在了刘王面前。
一直不动声色的刘王,面色终于出现一丝裂缝。只见他眉头皱起,微显不安和愠怒,“本王的话,你也不听了?”
女子乌黑的发丝随风扬起,清澈的双眸中尽是伤痛,“王爷让阿莹去接人,可行至中途,阿莹害怕门里对王爷不利,便自作主张回来了。王爷可否告诉阿莹,眼下这番阵仗,是要如何?”
刘王眸中暗沉,冷声道:“廖时,把她带下去。”
骨瘦嶙峋的老者健步走来,还没靠近,便见英莹一把拔出随身宝剑,指向刘王。
刘王双眸眯起,“很好!你要用本王送给你的剑来杀本王!”
剑身光可鉴人,祥云流水纹随着持剑人的微微颤抖,像是流动起来一般,有些晃人眼。这把剑不逊欧刀,取人性命轻而易举,剑身上的“阿莹用剑”,是他亲自刻上去的。
可即便如此,他也是要窃取皇位的贼臣!英莹当下挥剑,斩断了自己的一缕发。青丝如情丝,青丝断,情丝也要随风而去。
刘王怒极,径自逼近她,“除非你杀了本王,否则你休想离开本王一步!”
英莹举起剑,廖时惊呼“王爷小心”,一众士兵纷纷动作,蓄势待发。
刘王却脚下未停,大声道:“今日若她杀了本王,任何人不得追究,且护她安全离开!”
但凡有帝王之志者,皆是赌徒。以性命赌天意,以智谋赌输赢。此时,他亦在赌,赌她对他的情意。他舍不得让她受一点伤,便早早不让她执行危险的任务,并让人暗中保护;他想看见她,便将她时刻带在身边;他瞒她夺位之事,亦是怕她离开他。但若他登上了皇位,改变这民不聊生的朝代,她哪会不原谅,不明白他?他不信她对清门的愚忠能胜过他的心意,他赌她舍不得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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