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筳纪事_奚图南【完结】(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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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跟人处久了总是会起摩擦,韩铮那张嘴刻薄起来十分的不留情面,她有时也烦他烦地要死。

  但是他走了之后,她逐渐发现,身边少了的,不止是一个形影不离的朋友。

  而是底气。

  她过来彼方的头两天,就认识了韩铮。她在这彼方的一切秘密,肚子里有多少货,韩铮都知道。韩铮在的时候,无论惹了什么麻烦,捅了什么篓子,他会在旁边帮一把。实在不济,还有最后一招,把她从京城捞出去,两人跑路便是。

  韩铮仗剑走天涯,身无牵绊,无所畏惧。

  她一度以为自己也是无所畏惧的。

  但是这些日子,京城的局面越来越不利,她勉力四处支撑着。越支撑,越发现自己一人之力的渺小。

  千军万马的洪流之前,性命贱如蝼蚁。站出来螳臂当车,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她不过是现代的一个大学讲师,千千万万普通人里的一个。怎的站在风头浪尖,被推到了如此乱局中。

  她在大狱里对沈棠说下了极重的话,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就算沈棠没有当初的算计,让她以太师千金的身份安安稳稳的嫁了人,到了如今的局面,只怕也难得安稳。

  她给太师老爹难堪,不过心里的郁气积累地太多,无处发泄。

  沈池睁着眼,对着窗外无边的夜色,直到天色微明,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得晚,第二天起得便迟。

  沈池被一阵拍门声惊醒,刚刚坐起来,端王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

  “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沈学士睡得可好。”

  沈池披衣起身,赤着足开了门。

  端王殷季负手在门外站着,视线扫过她脸上的枕席压痕,惊讶道,“当真睡到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沈池不咸不淡地道,“殿下恕罪。臣平日贪睡,正好最近不用早朝,便一日比一日起得迟了。”

  尉迟廉站在殷季身侧,嗤的笑出声来。

  “刚睡醒的人脾气果然大。见了王爷,连行礼都省了,张口就把人噎得找不着北。”

  殷季今日的心情极好,背着手上上下下地看沈池,笑道,“无妨。玫瑰刺儿多,不掩娇艳。”抬头看看天色,“时辰不早了。沈学士快些梳洗起来,官袍穿好,本王带你去看场热闹。”

  沈池道,“臣还想再睡会儿,不想凑热闹。殿下自去罢。”

  “此言差矣。这场热闹如果不看,沈学士会抱憾终身。” 殷季意味深长地说道。

  沈池心里一沉,道,“殿下稍后片刻。” 唤老管家送来了铜盆清水,在房里匆匆洗漱完毕,穿着停当,推开了门,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殷季满意地道,“这就对了。” 转身向大门外走去。

  沈池沉默地跟在后面。

  殷季走在前面,也不回头,笑道,“沈学士也不问一句,今天看得是谁的热闹。”

  沈池道,“问了徒增烦恼。又何必问。”

  “呵呵,沈学士是个心宽的。”

  到了大门外,殷季命人牵了几匹马来,亲自扶沈池上了马,沈池面无表情道了声谢,正欲去拉缰绳,殷季自己却翻身上马,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腰。

  沈池浑身僵硬,往前躲了躲。

  “马脖子抱紧了。等下莫摔下去。”殷季在沈池耳边笑道,拿过她手上的缰绳,轻喝一声,骏马在长街上轻快地小跑起来。

  大批的亲卫尾随在端王马后面,街上快马飞驰,路边行人纷纷避让,端王一马当先,向城西方向风驰电掣地奔去,最后竟勒马停在了西市。

  殷季翻身下马,把沈池从马上抱下来,缰绳随意丢给旁边的亲卫,大步走到一处临时布置的桌椅处,大马金刀坐了下来,对她招招手。

  沈池的脸色发白,慢慢走到端王座椅处。

  殷季饶有兴味地看她的脸色,“这是猜到几分了?不妨说说看。本王看看你猜得准不准。”

  沈池苍白着脸道,“殿下说的热闹,莫非是西市处斩。”

  殷季抚掌赞道,“一猜就中。今日朝廷要处斩要犯,由本王亲自监斩。看到本王身边这个空位没有,专门留给沈学士的。来,坐下罢。”

  沈池心思纷乱,茫然坐下了。

  西市是犯人处斩的地方,却不该是这个时节。过路众人纷纷围拢,惊讶议论,向来是秋后处斩,今年刚刚到了四月,怎么就要斩人了。

  旁边过来一名刑部主簿,低声询问,“殿下,已到了午初时刻,是否带犯人来?”

  殷季道,“带过来罢。”

  不多时,只听沉重的铁链声音响起,一长串犯人带着手铐脚链,从一辆辆囚车里下来,缓缓走来刑场。

  沈池凝目望去,见男女老少都有,个个形容憔悴,脚步迟缓。她的视线往后望去,望见一个人影,顿时脸色大变,猛地站起身来。

  第72章 西市

  殷季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把她硬拉坐下,笑道,”好戏还没有开锣,沈学士为何从容尽失?且坐着。 ”

  眼角瞄着沈池血色尽褪的脸,嘴里却和尉迟廉说起闲话来。

  “尉迟,你初到京城,这是头次看西市处斩罢?“

  尉迟廉笑道,”各处州府处斩的看的多了。不过斩首朝廷大员,这还是头一回。也不知有什么不同。“

  “尉迟有所不知,若是普通百姓,刀斧手一刀一个,随便斩了就算完了。朝廷大员处斩的顺序,有极大的讲究。从犯在先,主犯在后。先处斩忠仆,其次是旁宗,近亲,父母儿孙兄弟,最后一个才轮到主犯,眼看着这世上的亲人一个个头颅落地,百般滋味享受个够,最后才孤身上路去。“

  “啧,这处斩顺序,卑职听起来,怎么好像武林寻仇做法。”

  “凡定下这规矩的,意思都差不多。今天温大人的滋味估计不好受。”

  殷季放下茶盏,把脸转向沈池,似笑非笑,“沈学士怎么脸色如此难看。莫非连西市处斩的热闹都从来没去看过,今儿是头一回看人头落地。”

  沈池苍白着脸,勉强道, “殿下,不知道温大人所犯何罪,竟要处斩。若是按上莫须有的罪名,流传出去,千百年之后,依然让天下人齿冷。殿下名声要紧,还请三思。”

  殷季哈哈大笑,对尉迟廉道,“你听听。为了她的知交好友温大人,居然连本王都骂上了。沈学士,温大人落到今日地步,确实是咎由自取,不关别人的事。“他嘴角带着笑,递过一张纸来。

  沈池打开看去,竟是供状。

  她一条条的去看供词,难以置信。

  但供状的末尾,分明是温泽签字画押。

  沈池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这必是严刑逼供,屈打成招的供词。他若是前朝余孽之子,又怎么会入仕。”

  “这就是温大人聪明的地方了。”殷季笑道,“先帝打进京时,夏至俞那老匹夫把全家锁在家里,一把火烧完了,当时清点尸体,数来数去就少一具。不过男女老少全部烧成了焦炭,也不知少的哪一个。这么多年,一轮轮的搜查前朝余孽,谁不是往深山老林旮旯地儿搜。谁能想到就在京城眼皮子底下,一个前朝余孽做到了二品大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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