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沈池已经倾身过来,越过案几,抱住了他的肩头。肩头衣衫无声无息打湿了一片。
温泽僵坐片刻,伸出一只手,揽住沈池的后腰,轻轻拍了拍。
帷帐外传来一声轻咳,尉迟廉的声音隔着红绸传过来,“敝人要煞风景了。殿下的吩咐,两位说话可以,拉拉扯扯的还是免了。温大人,你的时辰差不多了,你们叙话尽快罢。”
沈池双眼红肿,怒道,“滚远儿点去!谁看不顺眼,叫他自己来说! ”
尉迟廉啧了一声,走远了。
温泽扑哧笑出声来,眉眼弯弯,“这么多年了,头次听到阿迟骂人。”
沈池靠在温泽的肩上,眼角瞥见红绸帷帐外影影绰绰,殷季的声音在外面冷冷道,“本王看的不顺眼,本王自己过来说。温大人,时辰到了,也吃饱喝足了,外面请罢。”
沈池浑身僵硬,手指不知不觉用力握紧,紧紧扯住了温泽的衣袖。
温泽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把衣袖从她手里抽出来,笑道,“阿迟,你我今生缘尽,来生再聚。”
沈池红着眼睛,哽咽说不出话来。
温泽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凑到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沈池顿时呆立在原地。
温泽勾起她的下巴,轻飘飘的一个吻落下来,犹如清风拂过水面,蜻蜓点水般,一碰即分开。
刑场一声炮响。
红帷帐外有人高声道,“时辰到了,温大人请上路。”
温泽站起身,整理了衣袍,从容去了。
片刻之后,又是一声炮响。
沈池从震惊中醒过来,慌乱的道,“我……我本名叫沈池,池水的池。瀚之,你记住,记住,我……“
眼前红色帷帐随风微微飘荡,哪里还有人影。
沈池还未出口的话语哑在嗓子里。
忽然又是第三声炮响。
有人高声喝道,“时刻到!刀斧手准备!”
沈池呆坐在地上,心如刀绞,喉咙里发出一声哽咽,痛哭失声。
第73章 西市2
端王坐在监斩席位,耳边远远传来压抑的哭声,他不耐烦地皱起眉,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敲着桌子。
尉迟廉在旁边凉凉地道,”这会儿头还在脖子上,就哭得死去活来的。待会儿血喷上了旗子,还不得哭死。”
殷季看看天色,吩咐道,“把帐子撤了,人带过来。”
尉迟廉把手下的仪卫司亲卫召来,吩咐了几句。片刻之后,红帐撤去,沈池红肿着眼睛走过来殷季身边,默不作声地坐下了。
殷季道,“流了那么多眼泪,想必口渴了。给沈学士看茶。”
旁边有侍从小跑着端过一杯热茶,放在沈池身前。
她漠然坐着,眼看着茶盏里碧绿的茶叶浮浮沉沉,脑海里一片空白。
西市刑场周围的人群围了里三圈外三圈,此刻忽然齐声轰然大叫。
沈池的心漏跳了一拍,抬眼去看,只见一道血箭溅上了半空,在空中划过半圆弧形状。
殷季冷眼瞥着,只见沈池的手剧烈抖了一下,袖子带动桌上的茶盏,茶水倒有大半泼了出来。
尉迟廉在旁边抱臂笑道,“刚才王爷跟卑职讲,这从犯,主犯,人头落地的顺序大有讲究。刚刚砍得那颗,应该是忠仆罢。”
殷季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温家这位忠仆是沈学士见过的。隐姓埋名,在望鹤楼做了许多年的大掌柜。”
他眼看着沈池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尽,恶意地笑道,“等这批忠仆砍完,接下来么,就是温大人的奶娘,假冒的温家老夫人了。”
里三圈外三圈的围观人群又是齐齐地轰然大叫。
沈池垂下眼皮,眼睛只盯着脚尖。
殷季却伸过手来,用力抬起她的下巴,她躲闪不及,视线正正对上了半空飞起的另一道血箭,笔直溅上了刑部大旗。
沈池脸色苍白,心中却有怒火熊熊燃烧。她腾地站起身,漠然道,“殿下,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殿下自己看罢。不劳相送。”
殷季眯着眼看着。“尉迟,拦下。”
尉迟廉笑嘻嘻地抱着手跨出一步,拦在面前。“正戏还没上场呢,怎么沈大人就要走了。”
沈池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愤怒,声音沙哑。
“今天实在够了。殷季,莫让我恨你。”
尉迟廉惊讶地掏掏耳朵,倒乐了。“唷,沈大人这是气疯了,开始直呼王爷的名字了。”
殷季靠坐在椅子上,收敛了脸上放肆的笑。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敕令来,拿在手上,迎风展了展。
“沈学士走之前可要想清楚了。这是一张大理寺和刑部联署,内阁批下的特赦敕令。你想真心要救温泽,就过来跟本王拿。”
沈池顿住了脚步,回身看了一眼。
殷季将敕令左右展开,让她看个明白,确认人名无误,随手折起四折,用镇纸压在桌子上,端起茶盏,慢慢品起茶来。
尉迟廉在旁边拉了张椅子坐下,笑容古怪,翘着脚看好戏。
沈池站在原地楞了片刻,转回身,走到殷季下首位,在自己椅子坐下了,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的敕令。
“原来这才是今天最后的彩头。“
殷季道,”彩头已经放在桌子上了。沈学士的赌注在哪里。“
“我为何要出赌注。”
“呵呵,沈学士难道是想空手套白狼。这可不是一般人做得来的。”
沈池指了指法场,“我的赌注在那里。”
“此话怎么讲。”
沈池缓缓地道,“殿下早有安排,一步步逼催得紧。只是,我忽然发觉,法场里那人如果留得性命在,赌局便在。若是那人的性命不在了,这场赌局便自己破了。”
这句话出了口,不止端王脸色一沉,就连尉迟廉脸上看好戏的笑容也不见了,坐直了身体。
“殿下若是任由温泽丢了性命,今日这场赌局破了局,殿下手里的的彩头便成一张废纸。”沈池声音里带着淡淡的讥讽,“不知殿下下次还能用谁要挟于臣?莫非是家父?”
殷季语气沉沉地道,“好一招破釜沉舟。“
“不敢。”沈池抬头看看天色, “如今午正已过,一个个大好头颅砍下来,只怕快要轮到温泽了。殿下如果还想留着这场赌局,不妨现在就去宣了敕令。只要赌局还在,臣陪着殿下慢慢耗着。殿下动作快些,否则敕令成了废纸,臣当真要走了。”
说罢,她也端起方才泼了一多半的茶盏,浮了浮碎末,垂下眼皮,慢慢喝起茶来。
殷季的脸色越来越阴沉,隐隐显出冷酷神情来。
他伸手拿起桌子上的敕令,突然冷笑一声,几下把敕令撕得粉碎!
这一下动作实在太快,沈池猝不及防,面色大变,猛地站起身来!
殷季冷笑道,“本王教你个教训。千万莫拿自己在乎的东西去要挟旁人。你敢拿温泽的性命做赌注,就要准备好丢了这赌注。今天这场局,本王不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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