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池用足了全身力气,拼命一推,把重阳推开了两步,自己连滚带爬地闪到旁边。重阳赤红着双目,抬头茫然四顾,方皇后已经迎了过去,抱住她的君王,在他耳边低低地道,
“重阳,是我。阿迟来了。”
重阳自胸腔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呼喊,把皇后扑倒在地上。
沈池整理好衣袍,掀开层层叠叠的宫幔,肩膀笔直地走出内殿。
尉迟廉眼尖,咦了一声,“居然自己出来了。”
章玉衡大喜过望,快步迎上去,“陛下可好?”站在门槛处,听到了内殿传来的响动,又惊疑不定。
沈池简短地道,“皇后在殿内。”
章玉衡心里的一块巨石落了地,放声大笑,故意对着端王朗声道,“陛下御幸皇后,合乎阴阳之理。”
端王脸色阴沉,抬脚就往宫门外走。
走了几步,他回头看去,身后跟着的只有孙继言和尉迟廉,沈池和章玉衡站在宫道旁边,一齐对他按规矩行礼,看这个架势,居然是要他先走的意思。
殷季怒道,“沈学士站着做什么!随本王回王府去!”
沈池抬起头,略嘲讽地笑了。
“臣虽然官职卑微,却也是朝廷钦命在身。如今正是处理公务的时刻,臣不去朝廷衙门办事,却为何要过去王府?”
殷季见识了她几天的百依百顺,没想到今天却被当面噎了一顿,大出意料,怒从心起。“反了你了!平时也没见你去衙门办事,今日倒爱国爱民起来了。沈学士连朝会都不去了,本王倒不知道,你有什么朝廷大事要办?”
沈池笼着袖子道,“殿下率军清君侧,独立匡扶社稷,万民景仰。臣也敬仰得很。之前抱病,如今既然痊愈了,自然要为朝廷效一分绵薄之力。大事做不了,去翰林院抄抄书也是好的。殿下脸色不虞,莫非要阻止臣为朝廷效力?臣觉得不妥。”
章玉衡站在旁边,应声道,“沈学士此言甚是!自古至今,从不乏忠臣报国,却只有昏君逆臣才会加以拦阻!”
沈池道,“殿下先行一步,臣要随章学士去翰林院,略尽绵力,报效朝廷。”
殷季脸色铁青。他突然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挖好的大坑里。
只要沈池身上的官职还在,她当着翰林院史官的面说要去朝廷衙门,为国效力,于情于理,他只能放她去。
端王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尉迟廉笑嘻嘻看了她一眼,转身跟着走了。
待王府亲卫走了个干净,章玉衡和沈池并肩走在宫道上,说了些近日朝上的事情,章玉衡叹道,“如今乌云遮日,不知何时能现朗朗乾坤。”
沈池道,“纵使一时乌云蔽日,始终会现出光明。但是时候快慢,乌云遮蔽多久,就要看朝上各位大人的了。如今天子有难,章学士可愿意伸手担当。”
章玉衡肃然道,“万死不辞。”
“不需要章学士万死,只需要想个法子,能解了红丹汞毒,就能救陛下。”
“红丹汞毒?!”
这四个字传入耳里,章玉衡悚然而惊!
沈池停下脚步,“往前面就是翰林院了。不过下官有点不放心掌院的卢作人卢大人。章大人可愿跟下官去一趟给事中衙门?那里有几个人知根知底,可以商议一下。”
“自然跟从。”
两人方向一转,直奔给事中衙门而去。
走了几步,两人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孙继言面容冷漠,佩刀跟在身后。
章玉衡顿时脸色大变。
沈池也觉得头疼,“孙指挥使,怎么去哪儿都见着你。”
孙继言冷冷道,“沈大人尽管四处去蹦达。孙某跟着就是。”
章玉衡还想说什么,沈池拉了拉他的衣袖,“事情要紧。莫管他。”两人一路无话,沉默地进了给事中衙门。
孙继言想要跟进去,章玉衡大喝道,“这里是审议六部公务的衙门重地所在,区区一个武将为何跟随入内!想要偷窥朝廷机密不成!”
孙继言咬牙退在外面。
沈池径直进了吏科给事中办事衙门,道,“陛下有难。”
在座诸人齐齐惊站起身来。
沈池简洁传达了方皇后的原话,问道,“各位都是学识渊博之人,可有解除红丹朱砂汞毒的法子?”
吏科右给事中吴慎之低头沉思了片刻,“下官曾经读过一本《黄帝九鼎神丹经诀》,其中列出了十余种调练去毒之术。不过具体方子,还要再查查。”
沈池大喜,“有去毒方子就好。”
章玉衡沉思道,“材料要选普通不起眼的,食材最好,普通药材次之,才能想办法混进宫里。”
众人点头道有理。
不多时,众人商议已毕,章玉衡起身回去翰林院。路过门外守候的孙继言时,章玉衡往地上吐了口吐沫,扬长而去。
孙继言咬牙切齿,骂道,“老匹夫!莫要落到孙某手里!”
沈池在给事中衙门待到下值时分,吴慎之收拾好了公文,过来道,“沈老弟,那位终于放你出来了?今日在下做东,请你去吃酒,去去晦气。”
“多谢吴兄好意。小弟这里麻烦还没完,今天使了个诈脱身,以后只怕出不来了。”沈池叹了口气。“之后的后续,全靠各位操心了。“
吴慎之默默无语,行了个礼,自行离去。
沈池等到人都走完了,这才磨磨蹭蹭从衙门里出来。
孙继言果然还等在大门外面,见人出来,吐掉了嘴里叼着的草茎,冷笑道,“沈大人舍得出来了?怎么不再多坐会儿。”
沈池道,“你少说两句罢。丢人丢到衙门外面来了。我倒不知道堂堂的王府护卫司指挥使这么闲。”
“孙某特意推了其他的事,专程守在这儿,就等着沈大人。我看你还能往哪儿蹦达。”孙继言一挥手,附近的王府卫军牵过两匹马来。
他翻身上马,指着另一匹马,“上来罢。有请沈大人过端王府一叙。王爷的原话,晚上要你好看。”
沈池喃喃地道,“家父说得没错。你家王爷确实是个混球。” 慢腾腾地上了马。
孙继言冷笑道,“抓好了,莫掉下来。” 挥动马鞭,猛地一打马,两匹骏马长嘶一声,前后疾驰而去。
* * * * * *
乾清宫内,重重窗户逐个打开,花大满把银盆的水泼在地上,泼了一盆又一盆,浓重的血气逐渐驱散了。
方皇后对着铜镜,贴好额头花钿。镜子里显露出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花大满盛来一盆温热清水,仔细地给龙床上昏睡的少年皇帝擦拭身体。一遍擦下来,松了口气,脸上终于露出的欣慰的笑容。“万岁爷身上的热度下去了。”
他拖着瘸腿,颤巍巍走到方皇后面前,双膝跪下,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皇后娘娘救万岁爷于危急之中,奴婢感谢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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