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尚挥动金锡杖,铁蹄战乱的彼方世界黯淡下去。
“施主可有所悟。”
沈池望着地上的三千金色圆圈,默然半晌,回答,“明白一些了。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某个关键点一点点的改变,最后变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世人有千千万,每个人遇到的关键点又有千千万,最后就有了千千万的世界。”
大和尚赞道,“关键点此词甚妙。施主取代了沈家千金,又以沈家公子的身份在朝堂五年,就是开启了一个关键点。关键点开启之后,道路大不同。”
沈池顿时想起了太师老爹翻遍了各州府都找不到的沈家便宜哥哥。“那真正的沈迟,莫非早已死了?”
大和尚微微一笑,唤道,“庆有尊者。”
他的身后应声出现一个身披□□,持佛珠降魔杵的罗汉。沈池定睛望去,第一眼看得清楚分明,再看一眼的功夫,那庆有尊者的相貌却模糊起来,雾里看花似的,隐约显出一个青年男子的相貌。
“你们这是……”沈池目瞪口呆,半天说道,“早就设好了局,就等我往下跳呢。”
又憋了许久,她终于忍不住问,“那,我所在的那个彼方世界,后来如何了。”
大和尚一顿金锡杖,另一个金色圆圈闪过眼前,倏然变大。
“阿弥陀佛。施主所在的这个彼方世界,殷重阳脱离了暴君命格,端王叛乱未成,之后有温泽等贤臣辅佐,倒是开创了一代盛世,挽救了百万生灵。施主不妨自己看看。”
沈池又是激动,又是欣慰,凑过去金圈旁边,仔细打量起来。
那圆圈里金光浮动,好像一面水镜一样,随着她心念移动,渐渐浮现出京城各处的景象来。虽然是浮光掠影的一个个场面,也足以看清各人的面目身影。
奉天殿早朝上罢,重阳有时去文渊阁议事,有时去御书房,偶尔还看见晚上挑灯批阅奏章。当真是明君的气象。
有些场景,或许是几年后的场面了,重阳相貌略变了些,已经是成年男子的英气面容。可以看见重阳手里牵着一个小小的男孩儿,父子俩在演武场拿着木棍格挡,教授武艺。
沈池的脸上不知不觉浮现出笑容来,心想,没有她在,他们也可以过得很好。
随着她的心念转动,金色圆圈里的场景往后跳跃,小苹果的个子就像竹子一般,抽节儿长高,圆滚滚粉团子似的脸上五官渐渐长开,鼻子嘴巴像她自己,眼睛眉毛像重阳。
虽然是浮光掠影的场景片段,还是足以看到,小苹果有多么粘他的父亲。不知多少个晚上,都是小苹果呼呼大睡,重阳坐在床边,以天子之尊,亲手替他掖被角。
沈池心里微微一动,仿佛有个什么念头,从脑海里飞快的掠过去了。
还没等她想清楚自己方才想什么,一个场景闪在眼前,她的脸色顿时大变。
“大和尚!”
她惊悚地倒退了一步,喉咙干涩,手指着金色圆圈里闪现的片段,几乎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为什么…怎么会!”
为什么小苹果小小年纪,怎么会穿了皇帝衮服,坐在奉天殿的龙椅上!
大和尚神色不动,垂首敛眉。
“施主离开后的彼方世界,殷重阳脱离了暴君命格,善莫大焉。二十八岁病亡,后世谥英宗。太子十岁登基,无外戚之祸乱,有良臣之辅佐,天下大治。善哉善哉。”
沈池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重阳二十八岁,盛年病亡。小苹果无父无母,十岁登基。
她咬牙道,“大和尚,命可以改变么?对了,三千世界,只要有一点蝴蝶效应的推动,这个彼方世界,自然是可以改变成另一个彼方世界的,是不是。”
大和尚原地静静合十,不动作,不回答。
沈池把彼方过往发生的故事,一点点的往回想。
关键点。
只需要改变一个关键点。
她的重阳不会盛年病亡,她的小苹果也不会像他父亲当年那样,小小年纪,失了最亲爱的父皇。
沈池说,“我不跑路了,我现在就回去找重阳,陪着他,天天盯着他锻炼身体,会不会改变他二十八岁病亡的命格。大和尚,把那个彼方世界,给我看看。”
大和尚叹了一声,“施主已经功德圆满。何必再牵扯尘缘。”
终究还是召了一个金色圆圈来。
沈池粗略往后翻了翻未来场景,这个彼方世界里,小苹果已经长成了十几岁的少年,重阳还在,温泽还在,韩铮还在,甚至她的便宜老爹也还在。
她松了口气,道,“这个挺好。我还是回去吧。”
大和尚欲言又止,沈池豪气地一挥手,“别劝我,我想好了。既然回不去现代了,去哪里都是彼方,不如回去这个彼方。这就走了,谢谢你啊大和尚!”
大和尚道,“上次为了拯救百万生灵,把施主踢下去也就罢了。如今尘缘已断,施主要再续前缘,须得自己跳下去——”
话没说完沈池已经自己跳下了金色的圆圈。
眼前一花,再睁眼,已经身在彼方。
天色刚亮,一轮红日破云而出。重阳独自站在泰山顶端,对着脚下云海蒸腾,神色郁郁。
前些日子,几个泰山本地的山民打猎,在半山腰遭遇了暴雨闪电,在一处草棚中避雨。却在闪电光芒中瞥见泰山顶峰,有仙人渡劫而去。
这邪乎的传说,本来也传不到京城。但温泽正好奉皇命巡视山东大营,听本地知府当奇闻异事说了一耳朵,不由上了心,想起那人前两年也曾经带着韩铮在泰山转过一圈儿,便当场画了幅小像,托山东知府去泰山脚下按图寻访。
寻访下来,那人竟然真的又来了泰山。
温泽叹了声,连夜把消息八百里加急送去了皇城。
三天之后,皇帝就快马扬鞭到了。
带着两千禁卫军,把泰山上上下下搜了个遍,连根衣角都没找着,倒是在传说仙人渡劫而去的泰山顶峰,找到了被雷电击中的几棵树木,几根烧焦倒伏的树枝。
重阳的脸色当场就难看起来。
却还是不死心,在山下搭了处简陋行宫,就这么住在泰山脚下,一住就是半个月。
这一下简直是捅了马蜂窝。
泰山是天下众山之首,皇帝轻易来不得的。
过去上千年,来这里的三皇五帝,都是为了泰山封禅,专程而来。没听过有皇帝为了找人,自己亲身跑过来山脚住下的。
重阳打定了心思不走,就把温泽遣回京挡着。温泽顶了个太傅的名头,天天在文渊阁里收弹劾折子,为了皇帝莫名其妙跑去泰山的事儿,被自己曾经掌管的言官们骂得狗血淋头。
这天,重阳第五次上了泰山顶,又看了一次壮美的日出。被雷电劈焦的树枝倒伏在身边,枯树枝摆出张牙舞爪的模样。他随手摸了摸,心里空落落的,想着,或许她来了,又走了。就像两年前那时一样。谁知道躲去哪里了。反正她心里想什么心思,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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