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泽听得好气又好笑,”原来如此!本官只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没想到连猴子都知道下套儿,专套外乡人。“
小皇帝听得乐不可支。
温泽又问,”沈大人游历之时,可能遇到金顶佛光?“
沈池点头,”遇到过。当真是神奇无比。下官当时年幼,略看一看佛光便罢了。旁边有个中年妇人,不知遭遇了何事,看了佛光中倒影,泪流满面,竟真的要往山下跳。幸得被周围人拉住了,哭了半日才下山去。”
周围诸人俱是惊叹不已。
温泽又挑着讲了华山奇险的长空栈道,日照香炉生紫烟的庐山瀑布,奔腾怒啸的黄河壶口,沈池居然都去过,两人一唱一和,分别讲述游历遇到的各种趣事。小皇帝高坐在龙椅上,听得津津有味。
温泽心中大奇,暗想,不过十七岁年纪,居然能有如此眼界,实在难得。又看了沈池一眼,见她当众侃侃而谈,眼神闪亮,毫不避人,显然话语出自真心。
温泽暗道,真是咄咄怪事。沈家这棵烂透了的竹根,当真出了个好笋。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转瞬即逝。小皇帝自打文华殿开经筳以来,头一次听得意犹未尽。下了课,他力邀温泽和沈池两人陪他去玩耍,路上再多讲几个有趣故事。
温泽道,“臣在都察院还有不少事务缠身,改日再随陛下去玩耍。”
沈池立刻跟着道,“臣在给事中衙门——”
小皇帝嘴角往下一撇,脸色就挂下来了。
卢作人在旁边接口笑道,“温大人掌管都察院,事务缠身也就罢了。沈学士刚刚上任吏科左给事中,这还没有三两日,莫非也有走不开的事务缠身?”
遇到这种当面拆台的笑面虎,还是翰林院的顶头上司,沈池无可奈何,小皇帝还在旁边瞪眼看着,想把话缩回嘴里也是不行了,她只好硬着头皮接着道,“臣在给事中衙门——还未点卯。”
小皇帝哈哈大笑,“沈先生这个弯拐的,俏皮得很。你在朕这里上课,正经的经筳差事,还需要去给事中衙门点什么卯!”
不由分说,拉起沈池的袖子就往殿外走,兴冲冲道,“你还去过什么有趣地方?再跟朕讲一个!“
走了几步,回头对卢作人招招手,“朕去将军苑,卢先生也一起来罢!”
卢作人整整官袍,嘴角噙着笑,跟随在皇帝身侧。
小皇帝路上又听了风景绝佳,毒蛇横行的武夷山见闻记,啧啧称奇,甚向往之。脚下左转右转,那越走越偏,约莫一刻钟之后,已经到了某处偏远的皇宫内院。
远远地便听见一阵闹哄哄的扑打声,沈池迎风嗅了嗅,暗想,天天有专人打扫的皇宫内院,怎么会有一股鸡屎味。
等走进将军苑时,她方恍然大悟。这院子里面,用细竹篾圈出一个个大笼子,竟然养了几十只斗鸡。
七八个小内侍跑过来跪下行礼。小皇帝进了将军苑,变得极兴奋,好似换了个人似的,精神百倍,跑过来看看这边草垛子上休息的花羽斗鸡,又跑过去看看那边地上训练的黑羽斗鸡。
斗鸡台上一片血迹和散乱羽毛,有一只毛色黑亮的雄鸡站在台上,趾高气扬,冠子红得发亮。
小皇帝凑过去看了片刻,问旁边伺候的小内侍,“刘方儿,这只是乌骓罢?半个月未见,模样变了不少。”
刘方儿笑道,“万岁爷的眼力准,正是乌骓没错。这小子今儿连赢了三场,得意坏了。您看它的小模样。”刘方儿指着乌骓的腿脚,“ 身长骨壮,腿粗而有力,姿态雄伟,斗姿英勇。万岁爷,院子里养着的这几十只里面,目前就数乌骓拔尖了。”
“喔?那就试试它。” 小皇帝兴致来了,大声叫道,“孙庆儿!把朕的大将军抱出来,跟这乌骓斗一场。”
院子里的内侍们面面相觑,都去看花大满。花大满急忙使了个眼色。
过了片刻,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太监抱着一只尾羽五颜六色的雄壮彩羽大斗鸡,从西厢房方向飞跑过来。气喘吁吁道,“万岁爷,奴婢赵虎儿,把大将军抱来了。”
小皇帝一看是个陌生面孔,愣了愣,“孙庆儿呢?”
花大满在旁边低着头道,“换赵虎儿伺候大将军,也是得力的。”
小皇帝愣了半天,忽然省起前几天太后亲自下的谕旨,文华殿外满地的鲜血舌头,其中就有孙庆儿。
他默不作声的接过大将军,放在斗鸡台上。
大将军和乌骓两只斗鸡见面眼红,立刻气势汹汹的斗起来。
小太监们围在周围,喊声震天。小皇帝捋起袖子,高声替大将军打气。眼看着两只雄鸡斗了十几个回合,大将军一个飞踢,利爪在乌骓身上抓出几道血痕,又奋力一啄,死命咬在乌骓的鸡冠上,乌骓惨叫一声,败下阵来,拖着尾巴在斗鸡台上四处奔逃,小皇帝忽然意兴阑珊,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回头看见身后跟着的卢作人,道,”卢先生。“
卢作人行礼道,”臣在。“
重阳道,”上次卢先生看到大将军获胜,即兴写的那篇《大将军赋》,卢先生可还记得?“
卢作人微笑道,”臣当然记得。“
重阳道,”甚好。卢先生再念一遍罢。“
卢作人对着满地鸡毛,声音朗朗,抑扬顿挫,当真念起一篇骈四俪六,华丽辞藻的赋文来。
沈池垂着眼皮听着,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重阳听了一遍《大将军赋》,不知为何,却始终找不回上次的激动兴奋。他闷闷的道,”没劲,算了,把大将军抱走罢!“
新伺候大将军的赵虎儿知道小皇帝每次过来,必定要斗上三四场的,小心翼翼道,“万岁爷,除了乌骓,院子里还有几只顶好的,都可以斗一斗。“
重阳忽然勃然大怒,喝道,“狗奴才!听不见朕的话么!叫你抱走就抱走!“
赵虎儿吓得扑通跪在地上,狠命磕了几个头,发着抖抱起大将军,跌跌撞撞的走了。
小皇帝闷闷的说,”都散了吧。花大满,回乾清宫。“一挥龙袍,踩着小靴子出了院门。伺候斗鸡的小内侍们跪了满地,花大满领着一帮大小太监,浩浩荡荡的跟着皇帝走了。
院门口只剩下两位文华殿经筳讲官,一个带路出宫的小太监,还有弥漫不去的一股子鸡屎味。
卢作人此人极为健谈,两人一路上谈笑甚欢,在宫门口依依惜别。
各自上了轿子,卢作人冷哼道,“假清高。“
沈池感叹道,“厚脸皮。“
第14章 出头鸟
日子如流水一般,一天天的过去。
沈池也渐渐习惯在每天的当头一桶冰渣子水里醒来,居然连续三五天没有迟了早朝。
只是每天院子里都晾满了床褥,连替换的都不够了,她对后院捣衣洗被的粗使厨娘甚感抱歉。
这一日下朝之后,她怀里揣了点碎银子,拎了壶酒,准备赏给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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