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作人讲了一个时辰的孝经,起先的天子章,诸侯章,小皇帝还听听,讲到后面的庶民章,圣治章时,只见小皇帝的脑袋渐渐低下去,开始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最后靠在御座上,发出细细的鼾声。
卢作人轻咳两声,见小皇帝毫无反应,索性收了书本。
花大满急忙跑下来拦住卢作人,道,“卢大人,下学的时辰还未到哪。卢大人稍等等,待奴婢唤醒陛下。”
卢作人笑道,“陛下人虽在此,心已出殿外。便是此刻唤醒陛下的人,耳朵也听不进了。”
花大满低声道,“卢大人是明白人。话虽如此,也不能就这么下学罢。太后娘娘那儿就说不过去。”
卢作人抬手一指对面悠闲品茶的温泽,“本官是无法可想了,这儿不是还有温大人么。与其让本官班门弄斧,花公公不如去请了温大人讲课。或许陛下觉得新鲜,能听得进去,也未可知。”
花大满左右为难,眼看着卢作人收了书本,只顾着坐着喝茶,半个字也不再说了。再看看对面的温泽,这半路换人顶缺的事情,又觉得难以开口。
温泽对沈池低笑道,“ 卢大人见我笑话他,反戈一击了。” 放下手里茶盏,和气道,“花公公,近日天气燥热,容易疲乏。卢大人若是累了,不妨歇歇。剩下的时辰,便让本官跟陛下讲讲罢。”
花大满着实松了口气,嘴里千恩万谢的跑过来,闻温泽要准备什么经义。
温泽想了想,道,“本官第一次来文华殿经筳,没作什么准备。这样罢,麻烦花公公去找一些绘画的工笔并好墨来,再准备一张画纸,越大越好。”
花大满急忙吩咐小太监去库房里找。
不过片刻,笔墨砚台和画纸都送来了。果然是极大的画纸,长逾六尺,宽逾四尺,一张经案放不下,沈池便把自己的经案也挪过来,两张并在一起,勉强把画纸铺在上面。
温泽拿了大号的狼毫,沾足了黑墨,手腕用力,笔走游龙,不过片刻,沿着宣纸四周,勾勒出一道浓重的轮廓,隐约是一只公鸡的模样。
沈池站在旁边,看了几眼,心想,温大人这朴实画风,和她那便宜老爹画的沈家大树,不相上下。
卢作人踱步过来,也探头看了几眼,笑道,“虽然巨大了些,甚是憨态可爱。陛下必定喜欢。”
温泽不作声,丢下大号狼毫,拿起中号工笔,蘸饱了墨,在巨鸡的腰腹部位重重画了两笔,曲曲折折,横贯左右。围观的众人都惊咦出声。
温泽又换了小号工笔,选了巨鸡头顶的角落,细细描绘起来。
众人越看越惊,咂舌不已。
沈池在他画出横贯巨鸡胸腹的两笔的时候,就看出端倪来了。
温泽这人,居然用一支笔画天下地图。
不多时,巨鸡头顶处的山峦森林,江水大河,一一跃然纸上。
温泽又换了个地方,开始画中原地区的山川丘陵。他下笔极快,落笔毫不犹豫,雪白的宣纸尺寸虽大,但他一处接一处,很快就填满了大半张画纸。
沈池站在旁边,已经看呆了。
她虽然不甚清楚当朝的版图大小,但是画上有长江黄河两条大河在,再加上东南面有大海,大概的省份位置轮廓总是知道的。
温泽不仅把名山大川,各省疆域全画上了,北边画到了蒙古,东南边画到临海,西边画到了西域诸国,而且看比例位置,跟她印象里的印刷地图也没差多少。
沈池默默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
她这个现代的大学讲师,丢到古代就是个半文盲。身边的同事,一个比一个生猛。这叫她情何以堪。
俯身去看地图上的名山大川,华山,泰山,淮水,汾水。再仔细看全国各府名号,汉中,庆阳,应天,九江。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顿时怔住。
她想,这里的山川地形,为什么和现代是一模一样的。
若是穿越回了历史上的古代,为什么现在这个朝代,和历史书上读过的历朝历代都不一样。历史上从没有一任皇帝姓殷。
自己身在的,到底是何处。
就在沈池呆呆发愣的时候,温泽落下最后一笔,抖了抖画纸,让墨汁吹干,寻了花大满来,笑道,“陛下小睡了不少时间了。劳烦花公公叫起罢。”
花大满惊叹不已,吩咐几个小宫人把手绘地图挂在墙上,亲自过去把小皇帝叫醒。
小皇帝重阳睡得正香,突然被推醒,浑身都是刺儿,正要发怒,一抬头便看见了满墙的浩瀚疆域,高山大川。
重阳揉了揉眼睛,从御座上跳下来,嘴巴张得老大。“这,这是?”
温泽领着小皇帝走近几步,指着墙上诺大地图,温和道,“陛下,这是您的万里江山。”
作者有话要说:
明朝的文华殿开经筳不是三天一次,比较正式的大经筳,春秋两个季节才有,高官齐聚,有点像现在的大型辩论会。沈池童鞋如果遇到这种大经筳,三下两下就要露馅,罢官走人还是轻的……只怕要下狱问罪。
所以这篇文里采取三日一次的小经筳,给沈池童鞋一个忽悠小皇帝的机会 :)
第13章 假清高与厚脸皮
温泽领着小皇帝走近几步,指着墙上诺大地图,温和道,“陛下,这是您的万里江山。”
周围一片寂静中,忽然传出响亮的鼓掌之声。
卢作人满面笑容,鼓掌赞道, “ 好一张天下疆域之图!温大人平素不露声色,没想到画的一手好工笔!陛下应当重赏。“
小皇帝重阳点头赞道,“卢先生说得对,确实应该重赏!” 对温泽道,“温爱卿,你要什么?”
温泽眉眼弯弯,“臣要什么都可以?”
重阳想了想,道,“朕可以给你的,才给你。”
“那就请陛下回御座,听臣说上半个时辰的课,如何?”温泽笑道。
重阳嘴角顿时往下耷拉,几步回了御座,揉了揉眼睛,无精打采道,“温先生说罢。”
温泽走到疆域地图前,手指轻轻一点某处,道,“此山名峨眉山,山顶有一奇景,名曰佛光。呈环状,外红内紫,孕育七彩光华。若有人站在峨眉山顶,则人影出现在佛光中央,人动影动,人去影空。每年的峨眉山顶,都有人感应佛光,从山顶跳下。”
小皇帝大感兴趣,“喔?天下竟有此奇景?”
温泽道,“臣数年前曾游历此地,可惜与佛光失之交臂,未曾亲见。不过在峨眉山底,倒是遇到了一群泼猴,抢走了臣的干粮袋。臣的随从奋起与群猴争夺,从山底追到了半山,方艰难夺回。“
小皇帝拍龙椅大笑。
沈池听得有趣,在御阶下面插嘴道,”温大人可是好心取口粮散与一只孤猴,才被夺走了干粮袋?“
温泽诧然道,”正是如此。沈大人如何得知的?“
沈池笑道,”下官也曾游历至峨眉山,遇到守山老人,说道,这猴群虽是畜生,却也是等级分明,各有分工。有那年纪幼小瘦弱不堪的孤猴,游人每每遇见,生出恻隐之心,拿出干粮喂食。时日久了,猴群里的成年壮猴便看出门道,驱使一只孤猴蹲在树枝上,搏人同情,待游人一拿出干粮袋,立刻暴起夺去。峨眉山附近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知晓个中关窍,遇到孤猴,绝不理会它们。只有外乡人不知,纷纷着了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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