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筳纪事_奚图南【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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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泽惊讶问,“哪个考生?”

  程百思道,“辰字一号考生。就是头上摔了个窟窿,满头血裹着纱布进场的那个少年考生。”

  温泽’哦”了一声。

  方响“啊”了一声。

  ”那考生交了卷,便进了恭房,许久没有出来。下官不放心过去看看,发现人已经晕在里面了。下官便赶来禀报大人。”

  温泽又‘哦’一声,慢条斯理起身道,”带我去看看。“

  方响急切道,“且慢!” 伸手拦在温泽前面,问程百思道,”开考不过半日,那考生已经交了卷?”

  程百思回道,“确实已交卷。下官看那考生头上血迹渗出,想必是疼痛难忍,考不下去了。”

  方响大急。

  温泽疑惑道,”方大人如此急切,可是有何处不妥?”

  方响道,“不妥…大大的不妥!” 他对程思道喝道,“你且出去。我和你上司有话说。”

  他拖着温泽的衣袖走开几步,看看程思道已避让出去,左右无人,低声道,“实不瞒温大人,这辰字一号考生,是沈太师家的大公子。昨日臣觐见太后,太后属意的第三位经筳官,便是这位了。“

  “这…不会罢。“温泽惊道,”沈太师家的大公子,本官抱过几次,记得年方五岁?”

  方响唉了一声,咂咂嘴,“你见过的,是京城这儿的沈家大公子,庆昭公主的心肝儿。我说的这位呢,是沈太师淮安老家那儿的大公子。他前头那位夫人生的。”

  温泽又是‘哦’的一声,恍然悟了。

  当年狼烟四起,群雄割据,征伐不断。沈棠那厮,于兵荒马乱中投奔先帝,正赶上先帝吃了败仗,带着轻骑一路遁逃,狼狈不堪。

  沈棠带着数百家养壮奴,把先帝从死人堆里抢了出来,又献上万贯家财,先帝勉强站稳了脚跟。后来时局好转,先帝感念沈棠的助力,便将自己最小的妹子,还流着鼻涕的小庆昭公主许给了沈棠,沈棠欢欢喜喜的受了。

  过了七八年,天下大定,先帝京城登基。庆昭公主也年过及笄,沈棠欢欢喜喜和公主拜了堂。

  又过了两年,惊传出沈棠在老家,原是有妻儿的。

  先帝抹不开面子,当庭责问,沈棠坚称他早已写了休书给原配,迎娶公主时,已无妻室。当即一纸书信寄回老家,向原配索要休书为证。

  原配看了书信之后,默默无语,绝食半月而死。

  人既然已经死了,公主也就气顺了,先帝当然更不在意了。此事便轻轻放过,再无声息。

  温泽恍然道,“原来是淮安的沈家大公子上京了。”

  方响笑道,“正是。淮安的这位沈家大公子,今年一十七岁,博古通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问是一等一的好。最妙的是生的时辰好,太后查了几十副生辰八字,直说这位沈家公子的八字最吉利!和皇帝的八字登对,必然是兴旺皇室的忠臣!”

  温泽又恍然,“太后圣明。”

  按生辰八字选帝师,确实像太后那老娘们能做出来的事。

  第3章 第 3 章

  温泽想了想,“这年纪……十七岁,过于小了些。”

  方响今日来这贡院,就是盘算着怎么和温泽开口,早有准备,便笑道,

  “其实说开了,这恩科也好,卷子也好,不过是个过场。正经授课的帝师,文华殿里已经有两位了,说是什么当世大儒,我呸!还不是天天闹得鸡飞狗跳?太后御口说了,八字不合,就是不行。这第三位么,关键是要八字登对,旺皇帝,那就必然是好的。皇上的亲娘选了七八十副生辰八字,精挑细选出来的人,能害了皇上,害了社稷么?温大人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温泽点头道,”正是这个理儿。太后是圣上亲生母亲,心里只有圣上一人,必然是为了圣上好的。莫说太后,方大人身为国舅,又何尝不是心心念念,日夜奔走,只为了圣上社稷。方大人是难得的忠臣啊!”

  方响大为感动,举衣袖抹了抹眼角,“温大人看得透彻。我这个做舅舅的,能害了我那皇帝外甥吗?太后是我亲姐姐,我能害了他们娘儿俩吗!我赤胆忠心可昭日月啊!!可笑朝廷上那般跳梁小丑,个个上串下跳,竟然说我是奸佞!我不就是收了点儿下面的孝敬银子吗,那也是太后恩准,过了明路的!这朝廷上谁不收?沈太师不收,他那么大的宅子是用什么搭起来的?我全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不能让他们饿死啊!”

  这话匣子打开便收不住,方响抱怨了一大通,憋在心底的话倒了个干净。温泽在旁边含笑听着,不时点头称是。

  方响越看温泽越觉得顺眼,他亲热的拍拍温泽的肩膀,“温大人啊,你我同朝为官,你也知道我的。这贡院待久了,实在气闷得很。我还有琐事,需要先行一步。这里就全权交给温大人了。莫忘太后嘱托啊。”

  温泽拱手道,“方大人请便。“

  方响心情舒爽,踱着方步出去了。

  温泽坐回去,又喝了几口茶,把事情前后想了一回,只觉得脑仁疼。他扬声道,“思道,可在外面?”

  程思道快步走进来,“学生在。”

  “刚才那晕倒的考生现在如何了?”

  “学生刚才出去看了一回,那考生的家仆并马夫候在贡院门外,已经自行驾车送那考生回家去了。”

  温泽点点头,又问,”思道,此人卷子可在你处收着?”

  程思道早有准备,从怀里拿出一幅卷起的考卷来。 “学生刚才送走那考生,回来的时候就顺路拿过来了。事出突然,卷子还没有封口。”

  温泽道,“无妨。”打开试卷,只见行云流水般的潇洒行楷,密密麻麻写满了整张卷子。没有细看,先道一声,“好字。”

  通读了一遍,思忖片刻,又读了一遍。

  破题承题中规中矩,行文引经据典,亦是中规中矩。

  温泽心想,虽不是个好的,倒也不是个坏的。十七岁的年纪,顶着一脑袋血窟窿,还能在短短半日写出这样的文章,也是不易。

  沈棠那厮运气实在不错,沈家这棵歹竹,莫非出了个好笋。

  温泽又翻到卷子前头,看了眼考生名字,念道,“沈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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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池在马车里便已经被颠醒了。

  但眼前的形式,醒着不如晕着,她便不吭声,沿路从窗口的细缝儿里打量周围。

  这马车车身颇为宽敞,装饰华贵,角落里还备了熏香。这位考试丢了命的假公子家里,非富即贵。

  不多时,马车停在一处大户府邸前面。

  抬眼细望去,这所府第绵延不绝,占据了整条街的大半。门口十余级的台阶,台阶尽头,两座大石狮子蹲坐左右,护着两扇大门。朱门紧闭,门上一个个硕大的铜钉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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