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队家仆衣帽光鲜,镇守门外。府邸头顶一个金字横匾,上书‘太师府‘三个字,亦是闪闪发亮。
跟车仆役跳下马车,赶过去敲开侧门,和里面人说了几句。
不多时,吱呀一声,正门大开。
听到纷乱的脚步声走近,沈池急忙原地躺下,闭眼装死。
马车门帘掀开,几个婆子小厮一拥而上,捧头捧脚,用担架将她抬了进去。
周围莺莺燕燕,人来人往,有人疾呼请大夫,有人哭哭啼啼打水来,她一律不理。只是有那么两三个婆子甚是可恶,贴在她耳边大喊‘少爷醒来’,嚎叫得打雷一般,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差点聋了。
忙乱了大半个时辰,大夫来看过了,方子也开了,脑袋上的纱布药剂换了两次,房间里也清静下来了。
嗡嗡作响的耳朵好了点,这才听到有人在细细的哭。
一边细细的哭,一边扶起她上身,解开了外衣,把勒得她整天喘不过气的裹胸布一圈一圈除了去。
沈池松快得差点笑出来,又赶紧闭上嘴。
眼皮掀开一条缝,偷眼去看这是哪里来的菩萨救了她。却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鹅蛋脸,梳了根大辫子,穿着半新不旧的桃红夹袄,红着眼眶,跪坐在她身边的床踏上。
少女抽着鼻子抽抽搭搭的哭,手上动作不停,除尽了沈池的裹胸棉布,用枕头压住了,再从床下银盆拿出一块帕子,蘸了清水,轻柔擦着身子上被勒出的一块块红印。
这应该是贴身丫头了罢。沈池暗想,还好,这里除了她自己之外,总算还有人知道,这太师府的公子是个假公子。
她闭上眼,反复盘算着如何稳妥地搭上话,从这贴身丫头嘴里套出些眉目来,不料那少女擦拭完了身子,丢下帕子,捧出一个包袱,竟又拿出一套新的裹胸细布,用足了力气,狠命的往她身上缠起来。
沈池一口气没喘上来,顿时破了功,痛叫了一声。
那少女呆了呆,随即大喜,停了手过来查看。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姑娘、姑娘醒了?!“
她只得睁眼,定睛看了那丫头片刻,随即捂住头,露出茫然的神色,准备唱一出撞头失忆的戏码。
只是贴身丫头却不怎么按照戏码来,没有问出那句经典的:“姑娘你怎么了“,反而呆立片刻,脸色数变,突然反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记耳光。下手极用力,鹅蛋脸上立刻浮起来五道指印。
“奴婢糊涂!奴婢乱说话!”
少女顶着脸上五指印,噙着眼泪,柔声道,“少爷醒了。”
低下头,竟又继续狠命缠起裹胸棉布来,一层层的把上半身裹得密不透风。
沈池呆在原地,已经不知道如何反应了。
这到底是一出什么戏码?
第4章 第 4 章
那少女动作虽轻柔,速度却是极快,不过半盏茶时间就打扮停当。沈池换了一身少年男子的家居便服,长发束起,病恹恹躺在床上。
屋子里两人相顾无言,那丫头便坐在杌子上做起针线,做一会儿,抬头看一眼床上的人,不知想起什么,泪眼迷蒙。又低下头做一会儿阵线,再抬头看一眼,再掉几滴眼泪。
沈池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轻咳一声,道,“水。”
那丫头急忙扔了针线,捧来一杯温水,服侍她喝了。
沈池定定看了那丫头片刻,轻叹了声,道,“委屈你了。”
这四个字含义无穷,看丫头这受苦小媳妇模样,最合适不过。
那丫头果然被套路了,嘴唇抖了抖,眼中立刻蓄满了泪。
两人对视片刻,那丫头终于忍不住,抽泣一声,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眼泪滂沱。
“兰草不怕委屈,兰草只恨自己无能,随着小姐进了这吃人的地方,却什么也做不得,眼睁睁看着小姐受苦……小姐昨日被那人逼得撞柱自尽,兰草……兰草恨不得随着小姐一起去了!”
沈池听着,心里默默划重点。原来这丫头叫兰草。原来脑壳上这窟窿是原主人自己撞的。
兰草估计心里也憋狠了,开了口便停不住,低低地道,“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既然今日平安归来,千万莫再寻死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话还没说说完,只听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忽然打开。亮晃晃的日光从门外直射进来,灰尘乱舞。
有人端正立在门外,长长的影子越过门槛,映在地上。苍老的妇人声音冷冷道,“不成体统!”
兰草惊得倏然起身,退到旁边,低头道,“黄嬷嬷。”
门外那妇人端端正正的跨进门来,目光如电,扫视周围,笔直走到床前,福了一福,道,“大少爷醒了。”
沈池点点头,道,“方才醒的。”
黄嬷嬷道,“ 夫人记挂大少爷伤势,遣老奴先来探望。夫人言道,如果大少爷醒了,需要速速禀报于她,夫人好亲身前来探望。”
沈池道,”嬷嬷费心了。伤处不甚重,不劳夫人记挂。再修养个几日应是无妨了。“
这话刚出口,黄嬷嬷和兰草齐齐看了她一眼。黄嬷嬷脸色大变,兰草咬着下唇,神色忧虑。
沈池噎了一下,不知道说错了什么,顿时不敢再说下去了。
黄嬷嬷面无表情道,“大少爷既然醒了,老奴这就去回禀夫人。”
福了一福,黄嬷嬷又冷冷道,“老爷接了大少爷和姑娘上京来,兰草这丫头千里跟随,算是个忠心的,大少爷偏爱点也是无妨。只是乡下出身毕竟是乡下出身,行为肆意,毫无教养。身为姑娘的贴身丫头,放着自家姑娘不管,竟然跑到大少爷这儿来,跟爷们儿拉拉扯扯的。大少爷平日还是看在姑娘的面子上,避着些,免得传出去丢了太师府的脸面。”
说完便转身端端正正的走了。
沈池被灌了满耳朵的少爷,姑娘,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身份算是少爷还是姑娘,躺在床上,只觉得脑仁生疼。
门口又呼啦啦涌进来四五个大丫鬟,捧梅枝大花瓶的,捧香炉的,往地上撒净水的,开窗换气的,忙得不亦乐乎。
不过片刻,屋子里摆设一新,跟原来的屋子半点不同了。
忙碌完了,那些大丫鬟也不走,就站在屋子大开的门边候着。
屋子里的兰草倒像是个多余的,木头似的立在床边。
不多时,只听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院子外也不知道多少人奔走,只听一阵环佩叮当声音由远及近,一个打扮富贵逼人的少妇出现在门口,黄嬷嬷跟在身后。
房间里所有的丫鬟齐齐屈身行礼,道,”见过夫人。“
兰草慌忙也跪下行礼,道,”见过夫人。“
那少妇仪态万方,款款走到沈池床边,道,”听闻你醒了。“
那少妇走一步,头上凤钗镶着的硕大红宝石就摇一摇,脚底凤鞋上镶着的硕大明珠也闪一闪。沈池差点被闪瞎了眼睛,心中感叹,这才是真有钱!真富贵!这么大的排场,必然是府里的正头太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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