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池轻声道,“陛下心存善念,有心救助他们,然而,也要寻得好的办法才行。路边施舍,就算舍尽了所有的干粮,也只能保他们多活一日,却威胁到我们自己的安危。这些流民挣扎在生死线上,做事再无顾忌,若不是有韩铮和铁战在,只怕他们已经上车来抢掠了。”
重阳沉思片刻,喝道,“铁战,把干粮袋子抛出去,驾车走!”
铁战道,“是!“ 立刻将手里的干粮袋高高抛起,落在马车后面。大群的流民立刻涌过去,互相争抢,打成一团。借了这个机会,铁战跳回去车上,扬起马鞭,喝道,“驾!” 两匹骏马拉着马车飞驰出去。
重阳沉默坐在车里,过了半晌才恨恨的道,“总是在奏折里看到流民作乱。今日见了,果然都是刁民!当诛!”
韩铮抱剑坐在角落里,闻言冷笑一声,道,“只要有地可种,有饭可吃,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出来做流民。”
沈池点头道,”凡事都有因果。今天的流民,过去也曾是良民。臣记得三月黄河春汛,淹了平阳怀庆一带?算算时间,他们或许就是大水淹没了农田,出来逃荒的队伍。 “
重阳低头沉思了片刻,道,” 这样说来,清除这些流民的根子,是疏浚黄河。”
沈池赞道,“陛下所言极是。“
到了午时,四处找不到酒肆,几个人便拿出剩余的另一袋干粮,就着白水,随意吃了一顿。
到了傍晚,日落西山时分,马车行到了一处极小的村落,十几户农家比邻而居,大多是茅草房,只有两三户是头上有瓦的瓦房。沈池敲开一户建有瓦房的农家,送出半吊钱,农家主人激动得手都抖了,迭声的吩咐婆娘快快抓两只鸡杀了,招待贵客。
重阳吃了一顿农家风味的毛豆烧鸡,酱炒豆干,青菜豆腐汤。虽然鸡子小了些,但滋味绝妙,竟比皇宫的山珍海味还好,便从怀里摸出个袋子,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吩咐铁战,“叫他们进来受赏。”
铁战便叫道,“老丈,麻烦进来下。我家公子有赏。”
蹲在外面院子里的农夫喜出望外的应了声,立刻推门进来,沈池却在这时一把捞走了银子,放入怀里,又笑眯眯摸出剩下的半吊钱,依旧放在桌上。
重阳目瞪口呆。
农夫此刻已经进来了,重阳道,“呃——”
农夫已经看见了桌子上的半吊钱,两眼放光,“这是赏俺的?” 几步抢过去抓在手里,却对着年纪最大的韩铮千恩万谢。
沈池见农夫误会,也不费口舌说明,只笑道,“多谢老丈热情招待,这几个菜味道极好,公子极喜欢。老丈把钱收着便是。”
农夫大喜,对着韩铮道,“不谢的,不谢的。我家还有几只鸡,公子要不要再吃一只?”
韩铮仰天翻了个白眼。
沈池瞥了眼被晾在一边的重阳,忍着笑道,“公子已经吃好了,不用麻烦。”
农夫却不听,迭声地吩咐婆娘再杀一只鸡,又大骂女儿躲懒,连声喝她出去打酒给贵客吃,自己跑去厨房大灶,扔进去十几根干柴,把炉火生得旺旺的。
等人出去,重阳不满的道,“阿迟怎么这般小气。”
沈池笑道,“不过赏了半吊钱,已经驱使得全家团团转。你的雪花银子如果拿出来,教他看直了眼,保不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平白生出事端。”
韩铮也点头道,“不错。正所谓财不露白。虽说也有不少穷苦人家立身端正,却也多的是见钱眼开,为了几十两银子便能害一条性命的。”
重阳不以为然,“不过区区几两银子,你们偏说得如此惊悚。这家头上有瓦房,院子里养鸡鸭,过着小康日子,绝不会为了点银子图财害命。”
几个人边吃边说闲话,不多时,外出的农家女儿打酒回来,农妇忍痛取出准备过年的腊肉,做了一大盘腊肉烧鸡。沈池已经吃不下了,尝了两口便停了筷子,剩下三个把整盘的腊肉烧鸡一扫而空。
这天夜里,几人在农舍歇下。
农家主人夫妇让出了最好的两间炕房,叫女儿睡里间,自己睡去了草垛里。沈池原本想和韩铮铁战凑合着在一间炕房里睡一夜,让重阳独自睡一间。但重阳不愿意,硬招了沈池过来睡一间,韩铮便和铁战睡另一间炕房。
沈池伺候重阳宽了衣,自己拿了本书坐在炕边,两人絮絮说了些闲话。待重阳在炕上睡着,自己找了个角落,在地上铺好被子,和衣睡在地上。
这天夜里睡到三更时分,忽然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随即有轻微的脚步声进得韩铮和铁战的炕房。两人都是和衣睡下,听到动静,立刻清醒过来,腾地起身。
韩铮定睛望去,居然是那个睡在里间的农家女儿。
这户农家女儿看模样约莫十六七岁,长得倒还过得去,大半夜的穿了一身桃红浅绿,衣襟半开,露出一抹雪白胸脯。
见韩铮起身瞪视,这家女儿居然面露喜色,也不理会旁边的铁战,几步过去,直接坐进韩铮的怀里,小声道,“公子怎的不来里间寻我?来,奴家伺候公子。”
铁战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
韩铮额头青筋暴起,伸手把人拎起来扔在地上,一脚踢过去,直接把她踢进了里间。
那农家女儿尖叫一声,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这下子所有人都醒了。
见农家夫妇左右拉着韩铮两边袖子,尖声喝骂,连说公子坏了女儿的清白,只拉着不让走,韩铮忍得脸色铁青,沈池又好气又好笑,从怀里又摸出整吊的铜钱,塞进农夫手里。
农夫立刻停了喝骂,跟婆子蹲在一起,喜滋滋的数铜板。
几个人待不下去了,立刻连夜启程。
韩铮平时做事极谨慎,只有他笑话别人的份,沈池难得找到机会笑话他。这次好不容易找着了,想一回方才那鸡飞狗跳的场面,便捂着肚子笑一回。眼看着韩铮要发飙,勉强忍住,端正坐了片刻,突然又噗嗤笑出声来。
韩铮连手背的青筋都暴起,一言不发站起身来,掀帘子出去。
马车又是一阵左右摇晃,铁战大叫,”韩兄!我好端端的驾着车,你跟我抢什么!“
又过了片刻,铁战摇着头进来,坐进车厢里。
重阳撇嘴道,”沈先生,贵随侍的脾气果然大。难为你忍了他这么多年。 “
沈池笑道,”凡是本事大的人,脾气多半也是大的。”
重阳道,“不一定。你和铁战脾气都是极好的。”
沈池笑而不语。心想,对着你这个皇帝,脾气再不好的人也只能变得好脾气了。韩铮那样的倒真是少见。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二更哦,勤快吧~~
第41章 栀子香
铁战坐下来,纳闷道,“今晚是怎么回事?不过借个宿,怎么好端端的大姑娘半夜就自己倒贴上来了?“
沈池笑道,“你看他们家,夫妻年老,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家里没有壮劳力,却有瓦房鸡鸭,在村子里算是过得好的,只怕他家女儿平日里就是做这个。那农夫把韩铮认作是咱们一行人里的公子,半夜遣了女儿进屋,多半还是求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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