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筳纪事_奚图南【完结】(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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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阳觉得不可思议,”女子视清白比性命还重,这家人已经从咱们这里拿了不少,竟为了多拿点钱财,不惜污了自家女儿的清白。看刚才那架势,竟是要闹得尽人皆知。“

  ”左右不过是想多讹点钱。“沈池道,”穷怕了的人家,生死线上打过滚,知道有了钱便能活命。什么女子清白,仁义道德,跟性命比起来,又算不上什么了。“

  重阳低头想了会儿,道,”跟平日的经义教导大不同。“

  沈池笑道,”经义上说的典故,多半是舍生取义,慷慨赴死;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这世间的众生百态,有善的,有恶的,更多的却是善恶并存的。若我们只是普通借宿,临行送出几十个铜板,或许农家便老老实实收了钱了事。我们打赏得太过慷慨,反倒叫农家把我们当作了肥羊。正所谓升米恩,斗米反倒成了仇。倾力助人,最后反倒招人怨恨。陛下多见识见识,这次私服出京就值得了。”

  重阳沉思不语。

  到了天明,众人又吃了两顿干粮,喝的白水,重阳的新鲜劲儿过了,渐渐觉得嘴巴里没滋味,这天下午路过一个大镇,便要早早的停下休息。

  铁战便找了间镇子上不大不小的客栈,定下四间客房。

  连赶了几天路,舟车劳顿,沈池累得很了,叫韩铮守在门外,店家送进了浴桶皂角,好好的梳洗了一次。

  重阳用过晚膳,早早歇下了。但这几日的见闻对他刺激极大,在床上翻来覆去,竟睡不着。他便起身寻沈池说话。

  推门进去的时候,沈池正拿了本书在床上靠着。听见门开的声音,沈池应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微笑道,“公子来了。”

  她刚刚沐浴过,头发还湿着,没有扎起来,湿漉漉从肩头垂下来,直垂到腰间。

  重阳走近,坐到她床边,仔细看了几眼,惊讶道,“脸上的大|麻子怎么没了?”

  沈池笑道,“蘸了颜料点在脸上的,有点发痒,便洗掉了。明日赶路之前再点上。”

  重阳又细细看了几回,道,“还是没有大|麻子好看。“

  沈池微微一笑,正要说话,旁边却有人咳了一声,冷淡道,”天色这么晚了,公子过来何事?“

  重阳这才发觉韩铮也在房里。

  他换了身玄色衣衫,坐在靠窗的桌子旁边,也拿了本书看着。就像个沉默的影子,无声无息守护在夜色里。

  重阳被韩铮问得噎了一下。他其实并没有什么事,就是想找沈池说说话。

  不知怎么的,重阳竟有些恼怒,转头对沈池道,“朕找沈先生说话。闲杂人等退开。”

  沈池见他把皇帝的自称摆了出来,便对韩铮道,“这里的酒不错,虽不如望鹤楼的浮罗春,但滋味软绵甜香,也差不了多少。你不妨去找铁战喝几杯。”

  韩铮皱着眉道,“他留在这里不妨事?”

  沈池笑道,“自然是不妨事的。”

  韩铮见重阳转头瞪着他,目光大不善,皱了皱眉头,又看了眼沈池。沈池摆了摆手,示意真的无事。

  韩铮便起身把两扇房门大开,走了出去。

  重阳立刻过去,当着韩铮的面砰的关了门,回来坐在床边,鼻子在沈池肩头嗅了嗅,“今天又是用的什么香?”

  沈池道,“刚才听见有人当街叫卖栀子花,臣便遣韩铮去买了几支,沐浴的时候洒在浴桶里。气味淡的很,没想到陛下还是闻出来了。”

  重阳道,“你身上的香气变了,我自然是闻得出的。”

  沈池笑眯眯看了他一眼,心想,狗鼻子。嘴上当然不敢说。便问道,“陛下所来何事?”

  重阳道,“在外面还是叫公子罢。没什么事,只是睡不着,想找你说说话。”

  两人絮絮说了半天话,这次却是沈池累了,半掩着嘴打了个呵欠。

  重阳道,“累了就歇下罢。”他刚才听到韩铮和铁战边说话边走上楼梯的声音,知道韩铮现在必定在门外等着,却不知为何,就是不想开门让那厮进来。

  沈池摸了摸头发,差不多干了,便在床上躺下去,“夜色已深,公子回去休息罢。“

  重阳点点头,却起身吹熄了蜡烛,走回床边,道,“总是你守着我睡。今晚我守着你睡。”

  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一声响动。韩铮从门缝里看见灯光熄灭,伸手就去推门,门却上闩了。

  韩铮眉头大皱,隔着门叫道,“阿迟!”

  沈池隔着门道,“没事。你去睡罢。”

  韩铮道,“他还在你这里?”

  沈池还没说话,重阳在房里已经冷冷道,“放肆!”

  韩铮却不理会他这个皇帝,又道,“阿迟,可要我进来。”

  重阳脸色难看,右手捏成了拳。

  沈池借着窗外微弱的星光,见了重阳的脸色,心里一紧,急急扬声对门外的韩铮说道,“跟你说了没事。快去睡罢,明早还要起身赶路。”伸出双手,握住重阳的右拳,安抚地拍了拍。

  重阳坐在床边,语气沉沉,“若他不是你看重的亲随,朕回京就斩了他。”

  沈池看他这架势就头疼,无奈道,“是是。您是天子,想要斩谁就斩谁。”

  重阳反握住她的手,“你放心,朕就算斩尽天下人,也不会动你。”

  沈池又道,“是是。臣感动之极。”心里却想,皇帝这种特殊职业的从业者说的话,最好当作是放屁,认真了你就输了。明□□当年赐下了多少铁券丹书,最后还不是一家家杀了个遍。重阳现在年纪还小,对她掏心掏肺,长大了指不定什么样儿。

  重阳听惯了沈池说话,一听话音就知道她是敷衍,却不再像几年前那样急着分辩,只是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慢慢抚摸着她披了满肩的长发。

  过了半刻钟,房间里逐渐响起细微平稳的呼吸声。重阳把被子拉起来,仔细盖好床上的人,被角掖了掖,起身开了门。

  韩铮居然还站在门外。

  没了沈池在中间斡旋,两人互相瞪视半晌,重阳反手将门关好,各自转头回房,竟是彼此一个字都不屑说。

  就这样一路往西行了六七日,走走停停,沿途经过了不少市镇,眼看苍翠的树木山林渐渐减少,大地露出大片的黄色丘壑,沿着官道再走个大半天,前面就要到大同了。

  铁战驾着马车,不急不慢的行驶在官道上,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

  铁战在羽林卫听惯了马蹄声,当即赞道,”好马!好骑术!“

  等后面的马匹飞驰而过的时候,他盯着前方渐渐远去的背影,仔细看了几眼,忽然觉得不对,急忙勒了马笼头,”公子!“

  重阳在马车里问道,”怎么了?“

  铁战道,“前面那两骑,看刀马服饰,似乎是京营的轻骑?”

  重阳唰的掀开马车帘子,远远看了几眼。“看颜色式样确实像。”和其他几人互看一眼,“莫非是京里发觉了,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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