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筳纪事_奚图南【完结】(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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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利儿冷眼旁观,见皇帝果然脸上手上都有些细小的褐色痘疤,心想,难道沈迟所说竟是真的,皇帝当真在乾清宫里养病,没有出宫去?

  他自己幼年中过水痘,知道水痘哪有什么药到病除的药剂,谁不是慢慢熬过那几天,名医偏方的那套说辞,心里早就不信。掀起眼帘,偷眼去看皇帝脸上的痘疤,越看越觉得不像,竟有几分像是染上去的。

  吉利儿不由露出一个冷笑来。

  太后抱着儿子,正在放声痛哭,突然被重阳一把推开了。

  “谁打的?”

  重阳盯着沈池红肿的脸,声音冰得像寒冬腊月天的冰渣子水。

  “朕以前跟母后说过,谁跟沈先生过不去,朕就跟他过不去。”

  太后被儿子推得踉跄两步,正要发怒,却见重阳脸上显出沉沉的怒气,那眼神竟和先帝狂怒的时候像了个六七成。太后心里抖了一下,对着自己儿子,竟有些发怵。她不假思索的伸手一指,”琥珀打的!我可没动他一个手指头!“

  琥珀惊得砰的一下跪在地上,拼命磕头,“万岁爷明鉴!奴婢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自己对沈大人动手,是太后娘娘命奴婢掌嘴的啊!“

  重阳冷笑道,“太后娘娘命你掌嘴你就掌嘴,果然是个听话的。现在太后娘娘推了你出来,你就扛着罢。” 喝道,“ 来人,叉出去打板子!照着这贱婢方才掌嘴的狠头打!”

  宫里的规矩,只说打板子,不说数目,就是打死不论。

  太后既惊且怒,喝道,“皇帝!你连哀家身边的人也敢动!”

  重阳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亲娘,冷笑道,“母后最好别说话了,等儿子发落了这贱婢,儿子回乾清宫,母后回寝殿歇着去。真把事情全说开了,儿子为什么不肯再去温泉别院,母后当真不知道?”

  太后张口结舌,已经冲出嗓子眼儿的怒火顿时吓回了肚子里。渐渐的,薄削的嘴唇竟开始哆嗦起来。

  慈庆宫的太监宫女们面面相觑,眼睁睁看着两个御前府军前卫应声进来,把伏地哀叫求饶的琥珀拖死狗般拖出去了。

  沈池心里一沉,开口道,“陛下。”

  重阳不等她把话说出来,对焦致儿使了个眼色。

  焦致儿两步过来,直接捂了沈池的嘴把她推出西暖阁去,笑道,”沈大人受苦了,万岁爷的恩典,去乾清宫歇歇罢。“对周围使了个眼色,两名乾清宫的随驾太监快步过来,左右架着沈池就往慈宁宫门外走。

  焦致儿跟在旁边,小声道,“沈大人别生奴婢的气。万岁爷替沈大人出气呢,沈大人这儿就别拆台了。“

  隔着几道门,已经传来了沉闷的皮肉击打声和琥珀被闷在嘴里的惨叫声。

  沈池挣扎着回头看少年皇帝,重阳却转过身,拿个背对着她。

  直到进了乾清宫东暖阁,沈池呆呆坐在窗边,手边的茶水从热到冷,无声无息的换了一杯茶,又从热放到冷。宫人轻手轻脚揭开她脸颊敷的消肿药膏,又换了一贴。

  沈池坐着一动不动,心里想,哪里错了,到底是哪里错了。分明是个心存良善的半大孩子,路上还拿干粮施舍流民幼童来着,为什么一转眼回了宫,又变回了轻贱人命的冷酷心肠。

  她坐在乾清宫东暖阁里,心里五味杂陈,只等重阳回来。等来等去,直到太阳西下,重阳竟不来寻她。去问伺候的宫人,却道万岁爷早就回来了,现在正在议事。

  沈池心事重重的坐在东暖阁里,等着皇帝传召,却又不知道真见面了,该说什么。

  太后这边被自己儿子闹了个大没脸,跟在身边十几年的亲信大宫女竟被皇帝下令杖毙了。耳听着一声声木杖击在皮肉上的钝响,琥珀的惨叫声被堵在了嘴巴里,渐渐悄无声息,行刑的御前府军前卫进来回复,人已经毙命,重阳满意地抬脚出了慈宁宫,太后还反应不过来,依旧木呆呆坐在西暖阁里。

  直到吉利儿低低说了声,“人死不能复生,太后娘娘节哀。”太后才像突然梦醒了似的,拉住吉利儿的袖子,一顿嚎啕大哭。

  吴大用一看这样子不成个体统,急忙挥挥手示意所有人跟着他出去,转头对吉利儿讨好的笑了笑,轻手轻脚关上了西暖阁的两道门。

  太后还在嚎哭,“他是存心要气死我啊!我生了三个儿子,现在只剩了这个,偏偏是个前世的冤家,这辈子讨债来了,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

  吉利儿见四周没了人,便抬起手来,轻轻在太后的后背拍了拍。

  太后顺势哭倒进了吉利儿的怀里。

  吉利儿轻轻抚摸着太后的腰背,低声道,“万岁爷方才话里的意思,可是知道了?奴婢一条贱命,死了便死了,可别连累了太后娘娘的名声。”

  太后哭得停不下来,直说,“冤孽哟!他老子在的时候,我没有过过一天舒心日子。现在他老子不在好多年了,我才和你过了几天舒坦日子,竟要防着这冤家来害你了。”

  她抹着眼泪抓住吉利儿的手,”这阵子我的左眼皮老是在跳,我就知道坏事要上门。果然坏事一桩接一桩。吉利儿,你说,咱们这几年一直好好的,他怎么突然就知道了?是不是端王告诉他的? ”

  吉利儿低垂着眼,道,“端王殿下可是直接在温泉别院撞见咱们的。奴婢身上多出来的几两肉,都叫端王殿下看了个真切。但万岁爷这边,奴婢觉得,或许捕风捉影,知道了一点风声,却只当奴婢是个寻常太监。若万岁爷知道……只怕奴婢今天就和琥珀一般下场了。”

  太后想起那一声声的皮肉钝打声,打了个寒战,咬牙道,“端王那边若是存心要捅出来,早就捅出来了。过了这么多天无声无息,虽不知他安得什么心肠,大不了哀家和他拼个鱼死网破!但是重阳这边……重阳这边……“

  太后无计可施,抓着吉利儿的袖子,哀哀痛哭起来。

  吉利儿低头道, “太后娘娘对奴婢的厚爱,奴婢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太后的清誉绝对损毁不得,若是万岁爷要奴婢这条贱命,奴婢……奴婢下辈子再伺候太后罢。”

  太后像被针扎了似的,浑身一个激灵,掩住了吉利儿的嘴。“说什么下辈子!你上辈子已经搭进一条命了,这辈子难道还要再搭进一条!”

  她咬牙道,“那个冤家若是放过你便罢了,若是他不肯放过你,哀家,哀家和他拼了!也要护住你!“

  吉利儿扑通跪了下去,举起袖子,拭了拭眼角,声音哽咽。

  “奴婢……奴婢死心塌地的伺候太后。“

  太后反握住他的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两人紧紧靠在一起。

  吉利儿修长的手指原本轻轻搭在太后肩头,渐渐的滑下去腰背,轻轻揉捏着。

  太后伏在吉利儿的怀里,舒服得眯起眼睛。过了许久,抬起头来,吊起的眼角竟然含了□□,道,”吉利儿,你只会用手伺候我?“

  吉利儿低头道,“奴婢暨越。“伸手将太后拦腰抱起来,压在西暖阁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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