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殷定山
重阳前脚回了乾清宫,独自坐了片刻,问花大满,“今日的文华殿可有人?”
花大满恭敬道,“今日并非开经筳的正日子,文华殿并无人值守。不过太子少保卢大人就在旁边不远的翰林院。”
重阳一皱眉,“别找卢作人。你现在就跑一趟都察院,宣温泽进宫,朕有话问他。之后,你再去一趟左宗正府里,找五爷,跟他说朕回来了。”
花大满奉皇帝口谕,立刻出了乾清宫。
不多时,左都御史温泽过来乾清宫觐见。
行礼完毕,重阳命赐座,上茶。
温泽打量了几眼皇帝,视线在重阳脸上的几粒褐色痘疤上打了个转,“臣听闻陛下身子大好了。”
重阳道,“不错。多亏了沈先生带回来的民间名医,治疗水痘有奇效。”
温泽笑眯眯道,“果然是神乎其技,水痘药到病除。”
重阳干咳了一声,知道这位温先生比狐狸还精,抬手打断道,“不管温先生心里想什么,放在肚子里,别说出来。”
温泽含笑应了声是。
重阳便细细问起他卧病不视朝的这半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太后竟提前从温泉别院回来。
温泽道,“朝上并无什么大事。便有要紧事,也不会惊动了太后圣驾。不过,”他想起一事,笑道,“太后去京时,春风满面。回京后,屡发凤威,百官闻之色变。”
重阳道,“温爱卿此话怎讲?”
温泽举起两根手指,“三天之内,动用了两次廷杖。”
重阳惊道,“当真!”
自打先帝薨逝,重阳登基,朝堂上已经极少对大臣动用廷杖。即使有那么一两次,也是内阁发出来的朱批,垂帘听政的太后极少议政。
这次太后一反常态,居然在朝上大发脾气,三天内连着用了两次廷杖。第一次众大臣惊呆了,弹劾太后一年去了三次温泉别院,用度过奢的倒霉御史被当众扒了裤子,结结实实打了十个板子。到了第二次,众内阁大臣已有准备,好歹拦了下来。
重阳思索了片刻,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大约是在温泉别院过得不快意罢。”
温泽没有接话,托起茶盏,不紧不慢喝了口茶。
重阳又问起近日的京营动向。可有兵部调令,调动京营人马。
温泽摇头,“据臣所知,京营并无动向。”
重阳脸色大变。
温泽知道必定有事,追问道,“陛下为何有此问?”
重阳缓缓道,“朕做了一个梦,梦见朕在宫外游历,半路遇到了京营人马,四处搜寻朕。朕原以为是有兵部调令的,原来却没有。“
温泽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陛下,此梦不吉,须得尽快解梦才好。“
重阳道,”温爱卿可会助朕解梦。”
温泽思忖了片刻,“造梦的魑魅魍魉隐在暗处,总得想个法子让他们现形。陛下这里,不妨先稳着,以不变应万变。”
重阳点头道,“不错。”
两人商议了小半个时辰,温泽告退。
重阳坐在御桌前,思忖了半日,提笔写下七八个名字,都是京营里有声望的高级将领。又拿墨全部涂了,把纸揉成一团,扔进纸篓里。
过了两刻钟,花大满满头大汗的回来复命。
重阳耐着性子等了一个多时辰,才有传话太监进来道,左宗正殷老太叔家的五爷殷定山,在宫外求见陛下。
重阳看了看窗外已经西去的日头,叹了口气。他这位小叔,当真是沉得住气,万事不着急,挥挥手命人把殷定山接进来。
待殷定山落座,重阳命花大满带着所有的宫人退下去,一句寒暄都没有,开门见山问道,”太后在温泉别院遇到什么事了?“
殷定山早有准备,起身走到皇帝身边,附耳低低说了几句。
重阳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没有传召,端王叔竟直接闯进去了?他怎么如此大胆!”
殷定山道,”应该是得了确凿的消息,有备而来,因此有恃无恐。”
”这么说,他也知道了?“
”是。“
重阳的胸膛剧烈的起伏几次,咬牙道,”左右不过是个太监,便有些腌臜事,寻个由头,直接杖毙了便是。太后那边德行有亏,若当真传出去了,朕便下旨,着她去先帝陵前守着罢。“
殷定山道,”事情只怕不简单。端王此次得了确凿的证据,却不声张,应该是想要凭借温泉别院的丑事拿捏住太后,将来必有所图。“
重阳沉思片刻,”小叔觉得,他图的是什么?“
”陛下九月大婚,大婚之后亲政。端王在内阁的批红大权若是留不住,想必惆怅得很。“
重阳冷笑道,”他倒是敢想得很!“
殷定山注视着面带怒色的少年皇帝,缓缓开口道,”陛下的婚事拖了许久,还是要尽快议起来。否则夜长梦多。”
重阳点头道,“朕晓得。”
“正事议完了,臣想说说陛下的私事了。”殷定山随手拨了拨茶盏里的浮末,“你这半个月的行事,极不妥当。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却轻率出宫,陷自身于险地。——可是沈学士教唆的?”
“这次真不是他。“ 重阳示好的拍了拍殷定山的手臂,”小叔别恼了,从头到尾是朕的主意,他跟铁战都是被朕硬拉走的。劳累小叔挂心,侄子在这里赔罪了。”
殷定山撩起眼皮,墨玉般的眼睛在重阳脸上转了一圈,“左右没出事,你就帮他遮掩着罢。沈学士心地不恶,陛下与他亲厚些倒是无妨。只是他的那些奇思怪谈,所谓天赋人权,万民平等,非天子之道。陛下绝不可听信。“
重阳笑道,“小叔恨不得天天跟朕说一遍。朕都能倒背出来了。”
殷定山嘴角一勾,站起身来,扬声道,“陛下御体已经痊愈,臣心中大安。天色已晚,臣告退。”
重阳也扬声道,“有劳小叔探望。代朕向老太叔问安。”目送殷定山退了出去。
此时已到了掌灯时分,重阳传了晚膳,不知滋味的用完了,又对着宫灯发了一会子呆,突然回过神来,道,“花大满,现在什么时辰。”
花大满道,“回万岁爷,酉正二刻了。”
重阳道,“东暖阁那边怎么样了?”
花大满道,“天色将黑的时候,沈大人急着出宫,说了好几回要跟万岁爷告退。奴婢拦了几回,眼看拦不住,便用了些安息香,沈大人早早的在东暖阁睡下了。奴婢自作主张,求万岁爷开恩。”
重阳点头道,“你做得不错。”起身去了东暖阁。
踏进东暖阁门槛,抬眼看见了卧榻上斜躺着的背影,重阳的脚步声不知不觉轻了下来。
花大满轻手轻脚掐熄了床底铜炉里的安息香,重阳走到卧榻边,将沉睡的那人轻轻翻过来,仔细看了几眼,问屋里伺候的宫人,“脸上怎么还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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