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跪伏在地上道,“回万岁爷的话,已经换过三次药了,正要换第四回。现在的情形已经比白天好了许多,不过实在瘀伤得厉害,只怕还要两三日才能消肿。”
重阳道,“药给我。” 坐到卧榻边,待宫人拧了毛巾擦净脸上的药膏,重阳挑了些半透明的膏药,亲手敷在沈池的脸上。
沈池白天受了一场惊吓,虽用了安息香,梦里还是睡得不甚安稳。重阳的药还没有敷完,她轻微地动了动,翻了个身。
灯火映在那张沉静安睡的脸上,重阳定定看了片刻,不知不觉,敷药的手指,落在微微张开的唇瓣上,轻轻描绘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回过神来,急忙移开了手指,又挑起好大一坨药膏。眼角看看左右,东暖阁里已经没有旁人了。
重阳将药厚厚地敷在沈池的两边脸颊上,擦干净了手,重新坐下来。
灯火映在少年皇帝的脸上,烛光变幻莫定,重阳神色复杂。
如今这局面,大婚势在必行。
“阿迟。阿迟。”
重阳喃喃叫了两声,低下头去,额头抵在沈池的肩膀。
傍晚黄昏时分,天色渐渐暗沉,倦人归家,倦鸟回巢。
吴大用太监下了值,哼着小曲儿绕着太平湖走了半圈儿,渐渐走到靠宫墙的这边,觑着左右无人,敲了敲宫墙。
宫墙另一边也传来了回敲声音,两长三短。
吴大用将一个小铜管儿塞进了墙洞里,哼着小曲儿走远了。
宫墙另一边坐着的小太监用两个手指伸进墙洞,把小铜管儿捏出来,收进了袖子里。这是个专职伺候宫里禽鸟的花鸟太监,身边鸟笼子就有七八个。他从怀里倒了点粟米在手掌上,仰头对着空中盘旋的鸽子群打了声呼哨,就有一只鸽子俯冲下来,落在他肩头。
片刻之后,这只鸽子腾空而起,穿越层层宫墙,又穿过百姓万家灯火,来到一处深宅大院,在重重叠叠的屋檐下找到了主人。
华永廷坐在窗前,取下鸽子脚上绑缚的铜管,把里面细细卷起的一管纸倒出来,道,“殿下,吴公公那边来消息了。“
殷季走过来几步,随手拿过来,展开看了一遍,放蜡烛上烧了。
“讲的还是慈庆宫早上的事。跟吉利儿那边的消息差不多。两边比照一下,应该是真的了。”
华永廷叹了一声,“大好的机会,竟被他混回了乾清宫。此次放虎归山,实在可惜。”
殷季揉了揉眉间,心里也颇郁闷,嘴上却道,“失了这次,还有下次。我那位侄儿正是年轻莽撞的年纪,这次私服出宫,下次不定还有什么事等着。华先生且宽心,我们不妨以株待兔,徐徐图之。“
华永廷赞道,“殿下‘以株待兔,徐徐图之’八字,说得极妙。” 想了想,又道,“这次乾清宫那位能顺利回去,无非倚仗着沈迟和铁战两人,一文一武,在旁边助力。沈迟事先跟朝廷告了假,倒寻不到他什么错处;铁战无故离开羽林卫半个月,正是机会把他拉下来。”
殷季点头赞是。
华永廷想起外省的人马,随即道,“在外面搜寻的封地护卫司人手,还是撤回去为好。”
殷季道,“下午已经加急传令给崔正道了。”
华永廷沉吟半晌,有些不放心,“事情重大,臣从未见过崔指挥使……此人行事妥善么?”
“华先生放心,崔正道素日行事极谨慎的,否则本王也不会单单留他在河南封地。再说,这次放出去的人手都披了京营的皮,便是被有心人看到一二,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两人又细细商议了一番朝堂上的大小事,华永廷看天色已晚,跟殷季告退,去了自己院子。
殷季坐在黑檀木大书桌后面,把吉利儿和吴大用两处的消息合在一起,想了片刻,扬声吩咐王府大管家赵永富进来,问他,“内库房里有没有上好的消肿清淤药? “
赵永富恭恭敬敬回道,”禀王爷,各式各样的都多得很。不知王爷想要哪种的?“
殷季想了想,吩咐道,”疗效自然要最好的。外面的瓶子要古朴雅致,材质挑最上等的玉石。你找到之后,然后拿着本王的拜帖,送到沈学士宅子去。”
赵永富听到沈学士宅子五个字,脸上表情就有点发苦。”王爷……这位沈大人太不识抬举。上次送的,还有上上次送的,人家客客气气收了,但是转眼就从后门丢出去了。这次送过去,只怕还是一样。”
殷季道,“我自送我的,他收不收,是他的事。就是要他知道本王这里惦记着就好。总有一天,他会承了本王的情。”
赵永富应了声是,苦着脸退出去了。
第45章 议亲
沈池在东暖阁睡到辰时,自己醒了。她没胆子第二天直接从后宫上朝去,只得厚着脸皮,求花大满去重阳那里求了皇帝亲笔敕令,花大满亲自把她送到宫门口,宫门值官仔细验过,又上报了内廷值房,这才开了宫门。
韩铮在宫门外等了一整天,脸色黑得像锅底。
自打沈池白天进了宫,铁战派羽林卫每隔一刻钟给他传一次消息,起先还惊心动魄,到了下午,传来的消息就变成了;
沈学士在东暖阁吃饱了,睡了。
沈学士还在睡。
沈学士还在睡。
沈学士睡得醒不过来了。
沈池围着韩铮赔了半天的罪。
白天吃了一场惊吓,傍晚在东暖阁睡了一觉,半夜回了宅子,又莫名其妙收了份端王府的礼。这夜,沈池少见的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过了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了。
第二天起得就有点迟,堪堪赶进朝房时,正踩着五更上朝的时刻。
温泽昨天在宫里听到了些风声,早早在朝房里候着他。眼见沈池急匆匆跨进门来,温泽视线往脸上转了一圈,心里虽有准备,还是吃了一惊。
眼见朝房里众官员的视线纷杂,若有若无都往沈池脸上瞄,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温泽迎过去,只笑道,”昨日上朝还是好好的,今日脸竟肿了。沈学士莫不是昨日捅了马蜂窝,被马蜂追了一路?“
沈池苦笑,“温大人所言不差。昨日去郊外踏青,捅了好大一只马蜂窝,被蜇个半死。还好半路被养蜂人捞出来了。”
温泽笑道,”本官家里有个祖传的方子,对活血祛瘀略有助益。若沈学士不嫌弃,等下了朝之后,本官遣人把方子送到贵府上去。“
沈池真心实意道了声谢。
端王坐在朝房首位,把这一切看得清楚,视线沉沉的盯了温泽一眼。
不过片刻,卯辰已到,文武百官排好队列,鱼贯进了奉天殿。
今日早朝,缺朝半个月的皇帝居然到了。
众官员齐齐跪倒,三呼万岁。一身明黄龙袍的小皇帝重阳缓步从内殿走出来,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
端王殷季不必跪拜皇帝,站在御阶之下,冷眼旁观。隔了半个月没见,他这位大侄子看起来黑了点,人没瘦,精神头不错,个头似乎又窜高了点。看来在宫外私服混得还挺滋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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