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经筳讲官也是分了主次的,为首的文华殿大学士傅秋山,乃是当世大儒,声望远播,门生无数,先帝亲自下帖请了来的。
这第二位翰林院掌院学士卢作人,虽没有傅秋山那么高的声望,也是文名显赫。且身在官场多年,入了内阁,通晓人情,事故。
沈池听得牙酸,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啊。她何德何能,与两位大文豪做同事。
“既然有这两位大儒在,为何朝廷还要请第三位经筳官?”
沈棠呵呵笑了。
“这两位的学问都是一等一的,但是做人么,一个太过方正,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一个又太过油滑,见风转舵。当今圣上年纪尚小,又是……“沈棠斟酌了一下,选了个词,”个性跳脱的。文华殿每回一开经筳,必定出事。太后也是为难得很。“
沈棠摸着短须,目光闪闪的盯着自家女儿,”为父觉得,我儿去了文华殿,略施小计,必定胜过他们两个!“
沈池揉了揉僵硬的手腕。今儿已经练了两个时辰的字了,也只是换了她便宜爹的一句:“还过得去。”
她苦笑道,”父亲称赞太过了。女儿还在临帖写千字文呢。”
沈棠咳了一声。
沈池立刻改口,“儿子。是儿子还在临帖写千字文。”
沈棠笑眯眯道,“字已经大有进步了。还有些时日,我儿不妨再随意看看乡野志怪,传奇小说,得空说与陛下听。四书五经那帮糟老头子已经说得太多了,我儿还需要另辟蹊径才是。”
沈池无语。
头次听说进宫授课,拿些乡野志怪故事糊弄皇帝的。
莫非她的便宜爹是个大奸臣。
沈棠不知道自家女儿腹诽他,走过去几步,从书架木盒里拿出一幅字画,摊在案几上,层层展开。“我儿来看此画。“
沈池探头望去,只见画卷上诺大的一株大树,涂的满篇是墨,一笔画了个大墨圈,权当树冠。两三点朱红点缀其中,地下稀疏几根根茎。
她记得下人提起,府里还有位年方五岁的小少爷,恍然笑道,”这是小弟画的罢,甚是童稚有趣。这些朱红点点是用手指涂上去的?“
沈棠干咳了一声,道,”乃是为父所画。“
沈池张大嘴巴,“啊。好墨圈,好红点。”
沈棠老脸也不由一红,“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父不精书画,还不是一样官拜太师。“
他指点着道,” 这棵大树,画的是我沈家。看起来枝叶繁茂,繁华似锦,但其实根基浅薄,一吹就倒。如今陛下年幼,朝中官员还是先帝在时的局面。但几年之后,陛下亲政,胸中有了喜好憎恶,朝中必然有大变局。”
他提笔在大树上划了个大叉,“一旦沈家大树倾倒,树上果实何存?”他指着那几个朱红点点,痛心疾首,“为父上月画了这幅画,准备拿给你哥哥看。可惜他,唉!”
沈棠揉了揉眼角,又语重心长道,” 我儿切记,此次前去文华殿授课,学问是其次,赢取陛下圣心才是首要。四个字,投其所好。只要得了陛下信任,可保我沈家三代不倒。”
沈池心事重重,踱到窗边,抬头看了看天。
那群性急的大和尚,直接把她踢下来了,也不把话说个清楚。
到底按她便宜爹的说法,把小皇帝教成个纨绔,救下沈家满门,算是功成身退。还是把小皇帝教成个英明神武的好皇帝,斩了沈家奸臣,才算是功成身退?
时光如梭,又过了一个月。
沈池每天写两个时辰的字,看一个时辰的四书五经,再看一个时辰的乡野志怪传奇。吃完了饭食便抓着随侍韩铮去后花园散步,学习男子走路的姿态。
她那便宜爹也没闲着,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方子,每日服药,沈池清亮的嗓音渐渐低沉下去,听起来像是少年男子的声音了。
又弄了蜡丸,亲自替女儿封上两边耳洞,命韩铮时时刻刻盯着,一有不妥立刻重新封上。
只是这喉结始终无法。所幸男子衣衫里面都有圆领,穿起来颇高,可以挡住喉头,轻易不会发现破绽。
这个月,沈池和韩铮的关系也是大有进展。
托韩铮带了一回的月事带子,丢了两回血污的小衣,又在事急时叫韩铮送了一回的茅厕手纸之后,沈池开始觉得,就算是个男随侍,也无妨了。
五月十五这日上朝时,监察院左都御史温泽上奏,历经两月严格甄选,此次加试恩科,帝师人选的头名,落在沈太师家。
太后称善,宣沈家大公子沈迟进宫面圣。
作者有话要说:
头次在晋江发文,发了五章,终于搞清楚这里的发文审核制度了,汗一个。
以后更新会固定在中午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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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沈家一台轿子抬到宫门外下马碑处,沈池下了轿,带着韩铮走到巍峨的宫门前。
早有个三十多岁,皮面白净的宦官等在门口,自称姓吴,奉太后命等候新任经筳讲官。沈池叫韩铮侯在宫门外,自个儿随着吴太监进了宫。
这是真正的皇帝住所,殿宇巍峨,禁卫森严,沿路遇到的宫女太监人数虽多,都是贴着墙根儿走,来来回回悄无声息。
吴太监在前面领着,一路往太后所住的慈庆宫去。
沈池知道其中厉害,沿路目不斜视,眼睛只管盯着脚下面的路,旁边什么动静也不理会。吴太监看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嫩后生,行事这般老成,心里啧啧称奇。
但路前头的动静越来越大,想不理会也不行了。吴太监停了脚,咂嘴道,“这帮小兔崽子。两天没赏棍子,今儿是玩出花儿来了。”
一群小内侍挤挤攘攘挡住面前的路,你拱我,我拱你,最后拱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太监,跑过来行了个礼,道,“吴公公今儿怎么来芍药园这边了。”
“嘿,你们这帮小子胆儿肥啊!问起公公我来了。” 吴公公往身边一指,“看到这位没?新进的经筳讲官,沈先生!咱家奉太后之命,带沈先生去太后的慈庆宫觐见,可不就是走这儿!你们这帮小子堵在这儿是什么个理儿?答出来便罢,答不出来咱家可不客气。”
那小太监支支吾吾了半晌,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吴公公眼一瞪,就要发作,那群堵住去路的小内侍却哄然散开了。
那群小内侍围起的人墙背后,走出一个身穿明黄九爪龙袍的少年来。
沈池一愣,暗道没这么巧罢,旁边的吴太监已经倒头拜了下去。“奴婢吴大用,见过万岁爷!”
沈池赶紧跟着跪倒,就见一双绣着龙纹的厚底小靴子走过来,绕着她来回转了两圈,还没有变声的童音清脆的道,“这就是朕的第三位帝师?”
沈池道,“臣沈迟,觐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少年的声音又道,”怎么没长胡子?”
沈池呆了呆,一时竟不知怎么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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