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池这顿酒喝得实在有点多,到家时已经昏昏沉沉,还惦记着把辞官奏折揣官服袖子里,免得第二天上朝忘了拿。
喝足了酒睡下,不免睡得极沉。一觉到了半夜,也不知几更几刻,迷迷糊糊听到一阵阵拍门的声音,却醒不过来,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直到一阵尖利的女子哭叫声划破重重夜色,也不知有多少女子吓破了胆,扯开嗓子同时大叫大哭,夹杂着孩童们响亮的哭叫声,声声往耳朵里灌,沈池实在睡不下去,揉着眼睛起身开了房门,呼唤老管家,
“于伯,于伯,怎么回事。”
前院毫无反应。只有女人孩子的尖叫声不断传进耳朵。听声音,竟像是隔壁杨编修的宅子传来的。
沈池又呼唤沈家的几个护院。“王士勇。黄长贵。隔壁这是怎么了?”随手披了件大氅,边呼喊着,边往前院走去。
刚转过走廊,还没有走到前院的紫藤花架,一大片不祥的红光,隔着院墙猛然撞进了眼睛。
第60章 惊变
老管家于伯和四个沈家护院,齐齐站在紧闭的大门后面,排成了一排。
大门外,传来一阵阵的马嘶声,马匹来回疾驰声,纷乱的脚步奔跑声,武器撞击铁甲声,不知道多少军士策马飞驰过这一道长街。
隔壁宅子燃起的熊熊火光映在于伯苍老的脸上,映亮了强装镇定的表情,却也映亮了不住颤抖的手脚。
那四个沈家护院,手里紧紧握着刀,表情夹杂着愤怒和惊慌,手脚也是簌簌抖的厉害。
沈池的酒彻底醒了。
一个陌生的洪亮声音从大门外响起,厉声高喝,“这间是谁的宅子?怎的会有禁军护卫?”
于伯站在大门后面,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门外传来响亮的刀剑出鞘声。片刻之后,耿文烈的声音穿透了大门,
“此处是翰林院侍讲学士沈迟沈大人的府第。陛下御口亲命我等府军前卫守护于此。尔等何人!竟敢夜闯京城!”
那陌生的洪亮嗓音回道,“我等何人,你不配知道!口说无凭,打开门让孙某看看!”
耿文烈在门外喝道,“你敢!”
洪亮嗓音大笑道,“吾有何不敢!弟兄们,准备着!” 随即一阵轰然应声,门外不知多少军士齐齐抽出腰刀来。
沈池走上几步,道,“于伯,开门。”
于伯应了声是,颤巍巍走过去开门,但手软脚软,竟怎么也开不了。几个护院赶紧上去,合力打开了两道大门。
门外无数火把的红光照进了大门里,门口影壁处亮如白昼,沈池冷冷看着门外的陌生将领。 “这位将军面生得很。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门外那将领骑在马上,上下看了几眼,笑道,“果然是沈学士的府第。得罪了。弟兄们,走!” 他吆喝一声,竟真的纵马飞驰而去。
堵在门外的大片军士潮水般的跟着退去。
沈池和门外的耿文烈打了个对面,耿文烈脸色极为难看。“沈大人,他们往皇城方向去了。”
沈池道,“事发突然,不知是什么来路。耿大人可要过去看看。”
耿文烈摇头,“陛下的钦命,任何情况,卑职都要跟随在沈大人身边,时刻护着沈大人。“
沈池看看天色,半夜三更,正是作乱时。“我随你去看看。“
耿文烈却死活不肯。”刀剑无眼,沈大人绝不能去!若是沈大人出了什么事,卑职只能提头去见陛下了!“
两人争执几句,最后各让一步,耿文烈留下四名府军前卫精锐守护沈宅,身手最好的副指挥使徐则诚也留下了。耿文烈亲自带着其余人手,向着皇城方向狂奔而去。
这一夜,京城火光冲天,处处传来激斗声音。
无数人再也没有看到第二天的天明。
沈宅隔壁的邻居,是翰林院编修杨审的宅子。杨编修俸禄有限,又需要时时进宫,虽然家中人口众多,在京城靠近皇城的好地段,却也只住得起两进的小宅子。
这一夜,杨编修家的宅子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大火顺势烧进了沈家的后院,沈家上下所有人加上府军前卫四个壮劳力,忙活了整夜,才熄灭了后院的火。
沈池身上除了单衣只披了件狐皮大氅,坐在紫藤花架下,发了半天的呆,直到天色渐亮,才感觉到身上透骨的寒意来。
耿文烈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转。
五更时刻,皇城方向隐约传来沉稳浑厚的钟声。
这钟声沈池是听惯了的。每日大臣们侯在朝房里,都是听着五更钟声入奉天殿上朝。
只是,今日鸣钟的,到底是谁?
门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知有多少匹马在大街上奔驰而过,忽然又有急促的马蹄声回转过来门前。
昨夜那位陌生将领的洪亮嗓门传入耳朵,”沈学士可在府内!“
门外四名府军前卫的刀剑齐齐出鞘!
沈池站起身来,隔着门道,”本人在此。何事!“
那洪亮嗓门高声道,”五更已过,沈学士为何不去皇城早朝!” 蹄声响起,那人不待回复,直接打马走了。
沈池想起皇城里的重阳,心里不安渐渐加重,思忖了片刻,起身去房内换了官服,吩咐老管家开了大门,走了出去。
天明微熹,通往皇城的长街上空无一人,偶尔几处鲜血凝结在街边。
走到临近宫门处,陆续有朝会官员前来,互相见面,只是以目相对,沉默不语。
太师沈棠竟也来了。
沈池吃惊地看着她的太师老爹。沈棠脸色灰败,沿着玉带桥慢慢走近宫门,看他走路的姿态,仿佛短短几十步已经用尽了力气。沈池走过去叫了一声“父亲。”
连叫了几声,沈棠才回过神来,惊道,“你来做什么!”
沈池道,“有人在门外催促孩儿来。我也想看看情势如何。”
沈棠顿足,“那厮怎的如此恶毒!他连你也不放过!”
沈池听他话音,似乎知道些内情,“父亲可是知道昨夜什么动静。连夜闯入京城的,到底是哪里来的兵将。”
沈棠脸色露出苦涩的神情。“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次是为父害了你。昨夜进城的,是端王河南封地的藩王三卫。”
沈池脸色大变。“没有兵部调令,藩王卫军怎能进的了京城。”
沈棠苦笑,“伪作回京的前锋军,骗开了外城门。李岁明是他的人。”
沈池还要再说,远远缀在沈棠身后的几名军士已经大步过来,只听一声清脆响声,为首那名将官把刀明晃晃地拔出一截,冷眼站在旁边。
沈棠无心再说,拍拍沈池的肩膀,叹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进去罢。”
两人前后入了内廷,走过掖门,沈池没看到铁战那小山般的身影,心里顿时一沉。
每日参与朝会的文武百官,总有百余人。今日不过来了五六成。众官员鱼贯入了奉天殿,沈池抬眼望去,丹陛上的龙椅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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