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她拿的稳着呢,她二叔自己挖了个坑,跳下去了,银豆还顺势推他一把,这女娃子,啧啧,了不得。”
何彩芍还是担心,“你说的倒轻巧,万一出事情咋办?你得护着!”
周成说,“妈你放心,出不了。”
何彩芍说,“你把人娶回来我就放心了。啊哟你啥时候跟人家说嘛,我都急死了。”
何彩芍的丫鬟小翠端着饭盘站在门口没进去,听母子俩说话,心里挺不是滋味。她本想近水楼台,傍上周成这棵大树,过点更舒心的日子,可现在看来,怕是不成了,唯有心里盼着那小寡妇千万不要答应才好,她可比谁都清楚,周成就算娶了别人,弄不好她还能混个小老婆当当,但要是柳银豆,就什么念想都没得捞。
小翠定定神,端着饭盘进屋,周成就坐在他妈对面,说,“妈我开不了口,要不你去给我说吧。你们女人家在一起,方便些。”
何彩芍心里一抖,“不晓得为啥,我也觉得不好说。你个男人家,胆子壮起来自己说嘛。”
周成“嘿”的一声,“那就再等等。医馆的生意坐稳了再说。”
何彩芍也说,“就怕等不到,旁人抢先了。你放机灵些,有个风吹草动,立马告诉我,我要是能拦住,一定替你拦着。”
何彩芍猜的没错,确实有人先下手为强了,不是别个,就是十八里铺老谭家。
老财东没有亲自出马,趁着女人周氏派管事老婆子来银豆这里取药丸的机会,打发整个凤鸣县最能说的媒婆子来打探口气。
彼时银豆还在杨柳镇和柳长青对峙。赵氏在家,接待来客。因为柳银豆走之前已经把东西准备好,留给赵氏,并交代如果谭家来人,就交出去银货两讫。赵氏是识字的,来人进门,拿着柳银豆之前写给谭家太太周氏的字据给赵氏看,上面写白玉丸七日后取,赵氏收了字据,把银豆留下的三瓶药给谭家的管事婆子。谭家当面拿着秤秤好银两,交给赵氏。
赵氏乐呵呵地收了,准备打发人。谭家婆子旁边站着的媒婆子出来说话了,“老姐姐,你这孙媳妇给你把光阴(钱)挣下了。”
“嗯,她确实能干。”一说起能干的孙媳妇,赵氏就高兴。
“话说回来,你是这十里八乡最有贤名的女人,我听说老姐姐手里还有朝廷发的贞节金匾哩,你这样的正经人,咋叫孙媳妇抛头露面,不怕人说嘴呀(议论)?”
赵氏脸上的笑容凝注了,“我怕啥?我家银豆东奔西跑养活我哩,她行的正坐得直,我在家享清闲,脸上有光。”
媒人没有走的意思,反倒坐下来絮叨,“也是。人呀,都是逼出来的,要是有条件,谁还不愿意坐在屋里绣绣花,纺纺线?”
赵氏不愿意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耐着好性子,便说,“我银豆愿意干啥我就支持她干啥,她不出去行医,能救下这许多女人?你不晓得,这十里八乡多少人等着我家银豆出诊行善救命哩。”
这话无疑是往人脸上扇巴掌。银豆不往外头跑,谭家太太周氏又能多活几日呢?
媒婆子见状,也不好拐弯抹角,便直说了,“老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当然是好的,方圆百里的女人家,谁不向你看齐?可是你那孙媳妇,年纪轻轻,要是跑野了,心收不住就成祸害了,我说的实话。”
赵氏问,“你到底啥意思嘛?”
媒人看她隐隐有些担心,便知道还是说动了一些,“我没啥意思,也就是替人说媒。给你这孙媳妇寻一门好亲,早些打发了,你照过你的清闲日子,也不搅缠年轻娃娃的是非。”
赵氏这是头一回遇到给银豆说亲的,当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了。这样大的事情,按说她这个奶婆婆可以做主,不过家里从银豆嫁过来,都是她当家,赵氏自己也没主意,就说,“我银豆愿不愿意嫁人,她说了算,你跟我说没用。”
媒婆子觉得奇怪,说,“她一个小辈娃娃,咋能轮到她做主呢。”
赵氏说,“谁能干谁做主。我们家就是我银豆娃做主。你要提亲,等我娃来了直接跟她说,她愿意,我就愿意。”
谭家的人没想到赵氏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赵氏的态度简直颠覆了她们以往对遵循传统以及听从长辈的认知。谭家太太的管事婆子心里揣测,这桩亲事也没多难解决,无非就是钱么。她给媒婆子使了个眼色,媒婆子会意,说,“那行,我在这里等等,等女先生回来问问她。”
“行,那你就等等。”
赵氏不好反对,尽管她知道柳银豆肯定不会改嫁的。她当初受了重伤,醒过来时她也曾劝过,可是银豆的态度相当坚决,坚决到别人可以随便污蔑她,也不能迫使她改嫁。她这辈子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个女人如此强烈地坚持守寡,哪怕是她自己。
谭家其他人都回去了,留下媒婆子等到天黑,等到柳银豆回来。
答案和赵氏预想的一样,柳银豆听完对媒婆子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嫁。”
媒婆子也不是没碰过钉子,当柳银豆是矫情,就说,“谭家要啥有啥,你过去就是披金戴银富贵荣华。谭太太把你当亲姐妹对待哩,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也用不着你风里来雨里去让人说三道四。这头你奶婆婆收一笔聘礼,够她花十几辈子。你没有对不起她的,好好想想嘛。”
柳银豆面无表情,说,“没什么可想的,我要在乎旁人说,早让唾沫星子淹死了。你还是赶紧回去交差吧。你怕是还不晓得,女人家呢,看病来寻我我没意见,给我说媒我只能把人往出赶了!”
话都说这份上,媒婆子脸上挂不住,悻悻地出了门,嘴里小声叨叨叨,“呸,个不要脸的,装啥贞洁烈妇,十里八乡谁不晓得你是个烂货,还把不要脸当本事哩。”
一边骂,一边从银豆家坡上下来,拐弯处遇到个半大的少年,拉着一大板车东西,问媒婆子,“哎你个老婆子,嘴里不干不净骂谁呢?”
媒婆子正在气头上,她说媒二十年,头一回被柳银豆砸了招牌,心里愤愤不平,说,“再有个谁?杨家这小寡妇呗,又当婊。子又立牌坊,你年轻娃娃离远些,寡妇门前是非多,晓得不?”
少年听见柳银豆被骂格外恼火,眉毛拧成一疙瘩,“你胡说啥???闲言碎语就是你们这些闲人倒弄出来的!”
媒婆子自顾自生气,没在意少年娃杨狗蛋的话,骂骂咧咧走了,狗蛋推着板车到银豆家门口,喊一声,“婶子,你在吗?”
赵氏正在做饭,闻言说,“是狗蛋呀,快进来。”又喊银豆,“银豆哎,给你十二叔搭把手呀。”
银豆刚进窑洞躺下,听见动静又翻起来,披着衣衫走到院子里。见杨狗蛋卸车,车上装满了土豆萝卜,正是自家地里种下的。
秋收,银豆一直惦记着开春种下的那些东西,还想着再不收都烂地里了,没想到狗蛋这两天趁她不在,把她家那二亩地里种下的收成并不好的土豆豌豆白菜萝卜陆陆续续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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