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动作落在眼底,任胥忽然眼风一动。这个动作,前世的暮暮常做,紧张的时候,她便喜欢捏手指。难道她此时紧张了?面对他,她有点怕么?
盛迟暮正在思量该怎么面对他,捏手指纯粹是无意之举,但忽地腿弯里便是一热,她惊讶地撑开了眼睑,跟着背后也是同样地一热,再跟着,她整个人便轻飘飘被抱起来了。
“太子殿下你……”他突然抱她,盛迟暮毫无准备,又不敢看他戏谑的一双桃花眼,怕是看了,这世间少有姑娘不泥足深陷的。
任胥扯了扯嘴角,“沐浴。你身上——”
她知道他后头的话了,忙抿了抿红唇,穿过飘飞的帘,任胥将怀里软豆腐似的女人放下来,脸上笑嘻嘻,心里头却在暗暗后悔。
撞晕之前,不知道哪个杂碎在他耳根子旁搬弄是非,说他们漠北的女人个个如狼似虎,还不许丈夫纳小妾,吓得他为了守住童子身以死明志……唔,蠢驴一只!暮暮哪里是个母夜叉,这个比水还柔的娇妻,娶得回来才真是三生有幸。
盛迟暮还穿着喜服,本想脱了衣裳沐浴,但他站在那儿不肯走,好像在等着她动手似的,盛迟暮微微侧过脸,低声道:“殿下,还请回避一下。”
任胥不干了,“碰不得,还看不得了?”
又来这套了,盛迟暮受不得他说这些话,耳根子被热雾熏烫了,轻蹙娥眉道:“殿下,妾身身上不干净……”
“唔,好,我出去等你,爱妃洗完了,记得来爬我的床。”他冲她挑了挑眉毛,拨开纱帘便走了。走之前,在一侧的梨木圈椅上留下了一样东西。
她细细一瞧,霎时间脸红起来。太子殿下一个男人,竟然拿着她的月事带从外头一路走到这里来了……
而后盛迟暮便发觉,他无论走或是不走,都非常糟糕。
这帘子除了飘曳起来有三分如云般轻柔的美态,却毫无遮挡的作用,透过纱帘看,反而更添神秘和诱惑。
盛迟暮咬了咬唇,将脱下来的裙子也搭在了木架子上,才挡住了任胥如狼的目光。
任胥“哎呀”一声,可惜地倒在了床上。
媳妇儿不让他看呢,这可如何是好。暮暮变了很多,有些还是没变的,比如她刻在骨子里的端庄和克己,前世每个龙床上孤枕难眠的夜晚,他脑子里全是她在别的男人身下婉转承欢的情景,醋得心窝子冒火,可是事实上,暮暮怎么会是那种女人?
她是池子里开得亭亭的莲花,雪白无暇。他就是一直没有贼胆染指她,才会错失所爱。这一次,萧战占不到便宜了,他会将所有珍视的、心爱的都稳稳握在掌中。
屋子里熏的香有些醉人,浓郁得紧。
任胥来之前,在宫里同几个弟弟斗酒,喝得满身酒气,才壮着胆子闯入婚房,才敢对他心爱的女人又摸又抱的,要没有这几大碗烈酒,还不知道要怂包成什么样,方才趁着给她拿东西时又灌了几大口,才打了两个酒嗝兴冲冲回来。
倒在床褥子里没躺多久,任胥迷迷糊糊便上了头了,困倦得想睡过去。
半梦半醒的,恍惚之中,感觉到床榻旁有人轻轻压下了一角,盛迟暮小心翼翼地钻入了被褥里,不敢将他惊醒了,因为她实在不敢想象这位令人捉摸不透的太子殿下醒来之后会怎么对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安稳稳睡一觉方是正经。
盛迟暮用软枕摆了摆,才舒服地躺下来。
龙凤烛快要燃尽了,窗外叽喳的侍女的闹声也静了不少。
齐嬷嬷隔着窗户纸模糊地一听,没听到动静,对姹嫣道:“太子和太子妃怕是都睡了,咱们也走吧。”
姹嫣福了福身子,道:“奴婢再守一个时辰,嬷嬷也累了一日,该早些休息才是。东宫南苑已经收拾出来了,嬷嬷是跟在太子妃身旁的人,太子爷吩咐了,要住得近些,方便照料。”
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是个心细如发的人,齐嬷嬷眼睛一亮,不觉对这个已成定局的婚事和这个姑爷多了几分信任来。
夜风催动树树秋色,晚烟四散。
盛迟暮正要睡过去,忽然听得身旁传来一声可疑的嘟囔声,她脸色微凝,正要扭头看他又怎么了。
不留神,腰上多了一只温暖的手。
第5章
被人抱住了腰,盛迟暮微微一怔,但还是顾念这个人是自己的丈夫,便没有拒绝。
任胥嘟嘟囔囔的,一只手抱住还不满意,盛迟暮才躺下来,他整个人忽然都煨了过来,仿佛一只大火炉似的,熏得她一身酒气,又烫又难受。
她咬了唇不说话,这一夜睡得太不舒坦了。
任胥迷糊儿地抱着媳妇儿,像揣了一把宝剑,爱不释手。
熏香如雾袅袅,桌角宣纸上的半卷牡丹晕了一层绯丽的粉墨。
太湖石隐约峥嵘的轮廓,千姿百态,噙着口白玉色的烟气,更添韵致。
任胥又坠入了深梦里。
梦里头他被上了枷锁和刑具推到断头台上,漠北的风沙刮得脸颊生疼,六军不发,台下有上千名大梁男儿被五花大绑地押着,上头萧战目光如隼,手里拥着一袭禾绿狐裘清艳芳姿的女人,这个与她有过协定的女人,隔得太远了看不清。
他听到盛迟暮轻柔的嗓音:“任胥对我,有杀父之仇,夫君让我处置可好?”
萧战冷峻的眉眼轻而易举地舒展开,百炼钢似的男人为了她一笑,仿佛可以化成绕指柔。“好。”
然后她走下台来,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毫不留情地扎入他的胸膛。
他死了。
上辈子死在心爱的女人手上,到死都震惊地望着她,那日前一晚在地牢里,她们明明有过协定,人的肋骨近心处有个空门,用刀捅进去未必会死,她说好了,上断头台就扎那个地方,让他假死出城。
可是结果——他真死了。
因为那刀上淬了毒。
他把所有的信任,连同致命的空门都留给她,于是,致命了。
任胥从噩梦之中惊醒,手臂动了动,发觉已经半边身子已经麻痹了,定睛一瞧,胳膊上头安安逸逸地躺着一个女人。他新婚的太子妃,正安宁地熟睡着,侧脸的轮廓犹如濯清涟不妖的菡萏,淡雅的体香一缕缕钻入鼻里,任胥紧绷的身体才缓了过来,他脸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倒下来睡了。
今日在书房里,他来来回回走了上百遍,每走一遍,便想一遍娶她是不是正确的抉择。
可是每一遍他都想,是的。
他上辈子是悲剧了,可这悲剧的来源恰恰是因为他没娶她。而且梦里她拿匕首杀他这事有些蹊跷,那日她捅的地方还是约定的地方,照理说那匕首上已经淬了毒,她想杀他易如反掌,捅哪儿还不是个捅,不必要在他身上看了那么久才下刀。
可惜记忆太模糊了,全然想不起来她当时是怎么一副神情。
盛迟暮睡着的时候,一动不动地,乖得像只驯服的松鼠,揣在怀里冰凉剔透的,又似块雪白剔透的寒玉,任胥看了两眼,火气下涌,哪儿还顾得上手酸,抱得更亲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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