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会说,阿渊,带着你的父亲,远离此地,远离……
也许会说,每一分每一秒,都守好那个文溪,不许他淡出你的视野,不许他再跑开,甚至,那时候就娶了文溪……
我被一片莫名的情愫笼罩,一瞬间不知自己是在今夕,亦或是何年?
“还有最后一个,都不抬头看看吗?”成熟而醇厚,熟悉的,久违的声音,将我包围了。
他所指处,头顶上的LED大屏幕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LED灯光直冲天际。盛大而庄严的婚礼进行曲,响彻整条街道,车水马龙的街,突然变得无比拥挤。屏幕中巨大的文字向所有人昭告着:“结婚大喜:新郎:林文溪,新郎:赵渊。”
原来,这最后一幕,是为了我和他。
与此同时,附近的火树银花的焰火,构城两颗连着的心,包围着我和他,在一片流光溢彩中,目光渐次迷离,他已经融入我的眼中,晕眩了的天地,缭乱了的光阴,却知道,只有一个他,只有一个你。
“我怕你再走,我只有等你来了,才敢打开这屏幕。”赵渊平静地注视着我。
每天晚上,他都在守着吧,从未离去。
他是很平静着的,可焰火在他清亮的眸子中绽放着兴奋的轨迹,喉头的吞咽缓慢而无力,像是长跑数万米,一朝抵达终点的欣慰着的疲惫无力。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他的胸口在微微颤抖。
我感觉到世界的脉搏和心跳,这般如山似海的沉重,压迫得那一瞬难以呼吸。
“再不走了,好不好。”赵渊紧紧拥着我,很小声地说着。
我死死地抓住他宽阔的背脊,脑袋狠狠地往他脸上蹭着,我未料到才见到面,便已然沉沦,沉沦得像是想和他压成一个人,想钻进他的肚子里,想被他吞进嘴里,恨不得血液的每一处,都是他,全是他!
我用尽全力点着头。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赵渊顿时放声大哭。
我不知所措地拥着他,我很想哭,可却一时哭不出来。
我忽而明白,大抵我认为就算我跑得再远,赵渊还是会去寻找着我,或者是等待着我,所以我从不担心我回来以后见不到他。而他,每次都以为我那般走了,便再也不会回来了,每次他都是永久地失去,再复得之。
往来办事的店员,顿时一齐愣在那里,想必是不理解包下这般豪华酒店的男子,为何会这般失态而难以自禁。路人三三两两,继而渐渐自动地以我俩为中心,四五米远为半径,准确地将我俩围起。
久违的吻,绽放起雪山上的昙花。
我知道,除非失去生命,否则我再也不会离去。
不,我会好好地爱惜我的生命,不要在他前面离去。
一瞬间,竟尔想到生与死,一瞬间,仿若生死离别就在眼前,我忽然很害怕,很害怕而立之年的我即将很快老去,不够时间好好陪着他,不够时间好好爱着他。
泪水顿时决堤而下,再也不能停止,亦不想停止。
渊,你可知,你的眼泪是失而复得的欣喜,我的泪水,却是在害怕着未来的失去。我不想再失去了,我一朝夕之间失去一个敬我爱我,深情如许的张东,一朝夕之间失去一个疼我爱我视若己出的弘轩。
我害怕,你再离去。
良久,赵渊捧住我的脸,要把我的脸蛋给扭过来看着他:“傻瓜,那你又笑什么?”
我朝不远处指去,赵渊亦忍不住开怀大笑:“阿凯呀阿凯,你也有今天!”
那里,郑凯将顾曦紧紧拥入怀里,用他挺括的下巴不住地蹭着顾曦的脑袋,怜爱得就像他有一个亲生妹妹。
两人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四行泪水,一并而下。
我恍然想起王襄那次说,郑凯以后会是一个好父亲,心下忽然宽畅。
在我印象中,自郑伯伯离去之后,郑凯只为婉馨和顾曦掉过眼泪。他心底的一隅,终究是永久为顾曦而温柔着。
我见顾曦像小猫一样蹭着郑凯,昔年十分嫌弃顾曦趴在自己身上的郑凯,昔年说顾曦恶心的郑凯,却再也没有任何芥蒂和隔阂。
那个信誓旦旦说不会再回来影响郑凯夫妻的顾曦,一旦见面,所有的一切都,都只有了彼此眼中的想念和珍惜。
婉馨不住地抚摸着顾曦的额头,眼中的怜爱和温柔,和她的丈夫郑凯别无二致,她投向我的目光,是感谢,还是想念?
我突然放下心来,如此郑凯,如此婉馨,又怎会让顾曦尴尬在两人中间?
泪连着泪,笑连着笑,所有的人一一从人群深处走出,一一给着我拥抱。人群中,周楠楠和王正娟亦出现了。
我拥着周楠楠,深深地向她说着对不起,和正娟对了几次拳头。
悲欢离合,缘落缘起,一切终究是过去。她俩终究天涯殊途,只是她和她两家,父母相互结金兰,约定两家永生永世为血脉亲缘。她俩相互约定,每天都要有一通电话,知道你在彼,我在这一隅。她们约定好,当天要细化到bra的颜色都告知对方才行。
这样的相聚,将所有曾经的磕绊尽数抹去。
欢声笑语里,我方知道,赵渊猜出我不会走机场,不会走火车站,也不会坐长途客车,便让大家伙今晚守在这附近等着。
诚然,我是在隔壁市下的火车,再特意换了计程车回来。
接着,我在酒店的顶层,我见到了阔别十一年之久的母亲。
一袭素衣,双手合十。
母亲见到我,才将素衣褪去,里面穿着的,是父亲林子伟曾经为母亲买的一件大红色长袖褶摆衬衣。
直到见到我,她才重归红尘。
母亲没有和我长聊契阔,我的诸多一切,她想必早就从赵渊口中得知。
母亲去过小曼父母那里寻到小曼幼年时穿的衣服,将它们在她曾经出家的寺院,请人焚了一坛佛香,烧了她写给小曼的书信。
我也知道,亦是她和赵渊还有所有人一起,促成了南南的回来,促成了两家长辈的最终和解。
“是我要求他把这些年,你的每一件事都和我说,每一句话,我都希望他不要落下,孩子,这些年……”
母亲哽咽无法出声,我亦无法再说什么。
我知道她所做的这些,是想减却我心中的愧,我想减少我心中的孽。
母亲更急切地亲口告诉我,张守溪还活着。
她亲口告诉我,她去过内蒙,见到过张东的父母,给我看了那个诊所的照片。
她不料我当场跌坐在地,失态得竟尔放声大哭。我也不知道是为何,总觉得胸口淤塞了无尽的酸楚,无尽的委屈。赵渊将我抱着,心痛得直给我捶背。
我无法自己,张口失语一般地想要照片,我想给自己这两年多一个交代,我想为那些流着的泪寻个安放的匣盒,我还想和张东亲口说一声对不起。
母亲说,没有必要,他只记得,自己是张守溪。
……
她才回来短短两个月,为我做了人母能做的一切,为的,也更是我某一刻的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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