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隔一池清潭,艳绿如翡翠。沿木桥横渡过去,上了石阶,来到一处栈道口。栈道傍山腰搭架而成,路甚窄,仅容一人走过。
贺仙性喜冒险,见此等险绝处架了条栈道,护拦大半失修,还望不见尽头,即刻一马当先,走在最前,还不忘回头喊:“小飞,快跟上!”
常欢早知道沈飞胆小,趁其畏畏缩缩之际,抢了先。沈飞占着道,又不肯走,任离云正不知如何是好,仇雪与他商量:“不如我殿后?”任离云一笑,应道:“好。”也上了栈道。
贺仙无奈,只得先行,快步走一阵,摆脱了常欢,再慢步往后瞧看。
常欢见贺仙已走远,索性等任离云前来,道:“你跟仇姑娘好像挺默契。”任离云“嗯”了一声,见他不走,问:“你还有话要说?”
常欢见左右无人,悄声道:“仇雪是蓝啸天的人。”他素知任离云处事粗枝大叶,只为让其留个心眼。任离云于此早已知晓,说道:“你是要我防着她罢,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信不过,索性别让她跟来,岂不省心?”
常欢一怔。细细体味这话,还有方才冲仇雪那一笑,他愈发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些微妙。
故意说道:“也对,就依你的,想个法子骗她留下。”停顿片刻后,佯装转身去找仇雪。任离云立马拉住他,阻止道:“扔下她,等同于绝了她的活路。”常欢沉默不语。任离云又劝道:“这回幸亏有她,不然仅凭我一人,很难在蓝啸天手里救人。我信她。”
常欢故作烦难地叹息一声,边往前走边道:“我也没想扔下她,一直以来,她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人倒不坏……”任离云紧随其后,“嗯”了一声。
常欢又道:“眼下也不宜再让别的人知道她的身份了,你以为如何?”任离云点头:“如此最好。”
常欢接着道:“仇雪此人,精通刀剑之术,也算是个罕见的奇才……于你正是良配。”任离云没提防最末这一句,重重地“嗯”一声,及后发觉,脸色一沉,想抬脚踢过去。
常欢哪敢多留,早窜到前头去了。
任离云放缓脚步,刚喝了一口水,听见沈飞在后头嚷嚷:“哎!你怎么会有师姐的水囊?”任离云被水呛倒,连咳数声。
沈飞赶上来,仔细瞧了一眼:“错不了!这上头画的一对翅膀,正是她的手笔。”略一回想,笑呵呵地指着他:“是在嵩山那会儿,她递给你漱口的!这么个破东西,你居然一直贴身带着,还敢说不喜欢我师姐?”沈飞恼他上回语气凶恶,趁他被水呛着,瞅准时机倒打一耙。
任离云被抓着现形,一时无言应对。
仇雪早在后头听见,解围道:“是他看见贺姑娘的有趣,照着画的,我能作证。”任离云看着仇雪,不由想起方才常欢那一句,暗忖:也不知有没被她听去了。慌忙背转身。
沈飞气结,不满道:“你啥时候被他收买的?”仇雪不答,望向任离云背上的古琴,若有所思。
离开栈道,再翻过一座山头,只觉天高草密,山脚下不远处,有一条极细长的鹅卵石小路,人工铺就而成,石子缤纷五彩,煞是好看。
路的尽头,有座极突兀的房屋,墙色雪白,四面无窗,也无门可入。屋前孤零零一张石桌,上面摆着一只烧鸡,热气腾腾,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因觉有异,众人停下了脚步。等了一阵,久久不见有人出来。看着那只烧鸡,只觉越发的饿了。可眼前的烧鸡像是个陷阱,谁都不敢妄动。
为问明路向,仇雪道:“我去探一探。”贴近屋墙细察良久,终于发现自上而下,有两道可疑的细缝,猛一用力推,入口即刻显露出来。
只门轴定在正中而非侧旁,门才刚打开,旋转了一圈,又合拢上。
仇雪这回不敢用力过猛,使力开了条缝,才缓缓推开门。门开了,众人都凑了过去,却都不敢贸然入内。
屋内的情形,一眼就能看尽,都是雪白的墙,里头空无一人。
沈飞围着那只烧鸡转呀转,忍不住伸长脖子嗅了一下,道:“横竖没人,不如咱们把它分了吧!”
话音刚落,屋里突然走出一个穿素袍的男人,约摸三十岁,冲他喝道:“这是我的鸡!哪儿跑来的野小子,走!走!走!”
沈飞大惊,慌忙跑开。贺仙与仇雪也没看出这人是怎么冒出来的,都是一惊。
任离云在旁一笑,低语:“这不就是你早些时候在开封客栈玩的鬼把戏吗?”常欢心不在焉地点头,望入屋内,片刻,“嘿”地一笑,道:“这不算什么,我去会会他。”
说罢,径直入了屋内,那屋主还没反应过来,常欢已匆匆走出。
甫一站定,便抬棍在雪白的墙上画了两张凳子。
正画着,那屋主瞪眼大叫:“喂!谁准许你乱画我的墙!”常欢背靠着墙,应道:“我没有……”一边将画好的两张凳子从身后的墙上取了下来。摆到石桌边上,笑道:“这位大哥,请坐!”
墙上的画一眨眼就消失,变作了实物,贺、沈两人及仇雪,皆看得目瞪口呆。任离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肚子里好笑,脸上丝毫不动声色。
屋主一阵诧异,上上下下瞧了他好一会儿,随即“哼”的一声,气势上却比之前弱了许多。指着那凳子,说道:“你不过是拿了别人东西,算什么本事!”边说着,坐了上去,见身旁还有一张,也移过来拼起,一并坐了。
常欢忙上前赔笑道:“这位大哥别生气,是小弟的错,我这就去钓两条鱼上来,送给你吃,如何?”那屋主嗤的一声,道:“这附近连口井都没有,你上哪儿钓去?”
常欢一笑:“我要是能做到,咱们能搭个桌儿,吃一顿吗?”屋主听罢,垂头想了想,又看看一旁同行的数人,回转头,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常欢道一句谢,转身在墙上画了些柴枝,取出火折点燃。众人惊奇地发现,墙上的柴枝竟真的生出烟气来!
常欢道:“火生好喽!”接着,拿木棍在白墙上画出几道墨黑色波浪纹,波纹上方又画了一道垂直的长线。贺仙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这时,常欢将木棍一端抵在墙上,贺仙才明白,原来是根鱼丝线,心中大感疑惑:凭这根假线,真的能把鱼钓上来吗?
才想罢,闻见“哗”的一响,常欢把棍一抬,假线成了真丝,在那波浪中,两条活蹦乱跳的河鱼,被提了上来!
贺仙不禁擦了擦自己的眼,仇雪和沈飞也惊得张大了嘴。
只见常欢一手提着活鱼,往那波浪纹里瞧了瞧,“哟”的叫了一声,扔下木棍,腾出一只手来,伸进墙上的水波纹中,倾刻,捞上来一只挥舞着大钳的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