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当于七点到五点。”
顾采薇心里算计着,突然说道:“那可不行,时间太短了。”
阿媛吓了一跳,脸色微变,却没敢反对:“一切但听姑娘吩咐。”
说完这句话,她心如刀割。
她是大户人家里有过见识的,主子们虽然不亲自照顾孩子,都给奶娘,但是孩子往往对父母,只有敬畏,没有亲昵,他们的亲昵都给了照顾的奶娘,所以大户人家里,奶娘地位也很高。那时候她就没羞没臊地想过,将来若是自己做了娘亲,一定亲手照顾自己的孩子,不假手于人。
只是那时候,她想的是,被主子放出去,嫁个小商贩也好,嫁个穷读书人最好,最不济嫁个家境殷实、家庭和睦的乡下人家,不想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顾采薇没发觉她情绪的变动,扒拉着手指说道:“这样吧,你相公也不在家,索性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反正我这里也没人陪,这样的话,至少这个冬天,你不用这么遭罪。等你相公回来,就按照之前说的时间来,我不留你。回头我让春花嫂子跟你婆婆说,一天给你十文钱。”
她是想着,无论她让阿媛多早来,多晚回去,恐怕李二牛的婆娘都会作践她。
不想,阿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姑娘怜我,我不该推辞,可我舍不得虎子。”说话间,目光盈盈,似有泪珠滚动。
顾采薇连忙扶起她:“哎呀,是我没想周全,你把虎子带来就是了。白天让他跟雪团,还有隔壁石大娘家的墩儿玩,我管他饭食,估计你婆婆也不反对。唉,不行,她得想孩子,要不这样,让她每天朝食之后把虎子接回去,晚上再送过来吃饭。我们距离这么近,想来她能同意。”
阿媛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才抬头含着泪珠,眼神坚定地说道:“姑娘与我,不过点头之交。先救我儿,又待我如此这般,阿媛纵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我必全心全意服侍姑娘,若有二心,让我五雷轰顶。”
这等毒誓,把顾采薇唬了一跳:“阿媛,你快起来,额头都肿了。来来来,你坐,咱们好好说会儿话。”
阿媛看看自己膝盖上的尘土,用力拍了拍,不肯坐炕边:“姑娘,奴婢站着就行。”
顾采薇听她开始自称“奴婢”就头疼,强拉她坐到炕上,自己绕到另一边坐下。
“阿媛,这是我家,规矩我来定。”
阿媛点头,眼神满是服从。
“第一,我帮你,不过觉得同为女人,生存不易。但是不容易的人太多,我最终选择你来帮我,也是因为你有用,明白么?这不是我对你的施舍,而是你值得。第二,我不过也是乡野孤女,不想呼奴唤婢,那样我不自在。找你来,也是想我自己过得更快活,而不是更拘束,所以你可以跟别人一样叫我‘姑娘’,但是不要自称奴婢。第三,我不需要你为我肝脑涂地,粉身碎骨,如果有人以你的生命或者虎子的生命来威胁你出卖我,你护着自己要紧,我并不怪你。但是我这人孤僻,生活习惯可能也与别人不同,我希望你能够守口如瓶,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第四十二章有伴了
顾采薇想了想,好像没有要补充的了,于是看着她说道:“就这么多,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对我说。”
阿媛连忙说:“奴……我不敢,姑娘考虑得如此周全,我再提要求,岂不是太不惜福知足?只一样,我自己回去跟婆婆说,不敢再麻烦春花嫂子。”
顾采薇点点头,从旁边的笸箩里数出五十个铜板递给她,调皮地眨着眼睛说:“给她这个,估计能更快同意,就说这是预支五天的工钱,要是不同意,我就不要了。估计她舍不得钱。你这就回去吧,把衣服收拾一下,把虎子抱来,被褥什么的,这里都有。”她拍着炕上厚厚的几床棉被,“太好了,这样晚上我就不用再害怕了。”
阿媛没有再推辞,行礼后双手接过铜板,后退着出去。
听她关外面大门,顾采薇没有形象地往铺着厚厚褥子的炕上一躺:做好事,心情也挺舒畅的,不过这个阿媛,礼数太多了,弄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很快,阿媛抱着虎子来了,只带了一个薄薄的小包袱,看起来就没有什么冬天的大厚衣服。
尽管顾采薇一再拒绝,阿媛还是让虎子给她磕头行礼。
“姑娘仁善,但是规矩就是规矩,他得知道他的本分。”阿媛很坚持。
这是她所受的教育,她的三观,根深蒂固。所以顾采薇也就由着她去了,随手抓了几个钱塞到虎子兜里。
虎子看看阿媛,见阿媛点头才敢收下。
“走,我们做饭去。”
“姑娘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去做。”阿媛诚惶诚恐地说,“我既然来了,哪里还有让姑娘下厨的道理?”
顾采薇笑着摸摸虎子的头:“你刚来,不知道我口味,我教你做。等你把我会做的菜都学会了,我就都交给你。”
虎子见她和善,壮着胆子说:“大姑娘,我给你烧火,在家里我也给祖母烧过火。”
“不可妄语。”阿媛板起脸,又对顾采薇解释道,“那都是婆婆哄着他玩儿。不懂规矩,让姑娘见笑了。”
顾采薇不以为然的说:“几岁的小豆丁,天真烂漫,有什么不好?何必拘着他,我这里也不是大户人家,规矩什么的,不用时时挂在嘴边。虎子,走,我给你做好吃的去。”
阿媛来了之后,顾采薇就没那么累了。
一则村民们过了凑热闹的时候,一天一两个患者算正常的,二来阿媛实在是太勤奋了,家里的每一处都被她擦得一尘不染,她最经常的状态就是拿着抹布,在地上的家具上蹭来蹭去。
“阿媛,行了,再擦柜子都让你擦坏了。”顾采薇坐在炕上招招手,“来,给我看看这几个字摹得怎么样?”
阿媛放下抹布,净了手,才站在炕边替她看字。
“姑娘进步神速,”阿媛在她面前,脸上永远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顾采薇总觉得她这样太累,她也习惯了她讲话的方式,所以她在静静地等着她的“不过”。
果然,“不过,姑娘的捺,力度不够,斧凿痕迹略重,您看这样是不是更好一些?”说着,阿媛示范了一遍。
“嗯,我再来试试……”
“姑娘这次写得很好,不过……”
这是两人相处的常态,不过有时候阿媛指点的内容变成了针线,还有时候变成了仪态。
关于学习仪态这事,是阿媛说服顾采薇的。
“大姑娘,我知道你心气高,未必想靠男人。”阿媛说。
听她如此说,顾采薇吃惊地看了她一眼,她这点都能参透?果然比宋铎、刘辛他们强很多。
阿媛看她愕然的样子,会心一笑,扶了扶她梳得一根乱发都没有的鬓角,眼神陷入回忆的浅浅怅惘:“我以前伺候过一位三姑娘,也是年少志高,天天把不嫁人挂在嘴边。不同的是三姑娘想考状元,姑娘您是想悬壶济世罢了。”
不过,那三姑娘不过嘴头说说,您却是真的想这么做,而且确实内心深处并不依赖任何人。这句话,阿媛没有说。想起往事,她的水眸不由沾染了一丝愁怨。往事已矣,可是伤痕估计到死,都愈合不了。可是那府里,也没人在乎,一个小丫鬟的伤痕,她自嘲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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